尉靖眉一斂。「在你興師問罪之前,你不覺得應該先去問問你兒子的意見?」
「毅兒?」陶秀雲訝然,她早該想到的。
「尉總經理?」眾人更加不敢相信了。
見他們一行人準備轉向尉毅辦公室,尉靖的唇際這才泛起滿意的笑容。
其實此情此最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尉毅要他進尉氏企業談何容易?就算他真的肯買尉毅的帳,也得要尉毅說服得了陶秀雲與一班擁護「正室」的人才行。
尉靖得意地吹了一下口哨。看樣子,尉毅下午不用辦公了,光是擺平這些聒噪的老傢伙就夠瞧了。他垂下頭,長髮覆住他的俊臉,形成一層薄薄的簾幕,隔開眾人與他。
說實話,他何嘗願意讓這種場面發生?他也很想待在尉氏企業,他也很想與岳寧朝夕相處,但是……沒有資格得到她,就是沒有資格!就算他在她身邊守候上千個寒暑,結果還是一樣,沒有資格的他,永遠只能在一旁看著她成為別人的……與其如此,他何不離她遠遠的?
尉靖抽緊下巴。如果當年手受傷的人是他,這一切,就不再是問題了!
他回過神,正好與站在他身前的岳寧對上,她半仰著粉頸,天使般的眸子探究地射進他的眼中,尉靖與時俱增的痛苦無處遁逃……尉靖隨即將他的眼神移開。他不敢直視岳寧——岳寧水靈靈、清明如鏡的雙眸,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弱點。光是看著它們,他就離不開她了。尉靖刻意瞥向門口,心知岳寧還在觀察他。
就在眾人喧嘩著要到尉毅辦公室的時候,他自己先聞聲過來了。「這是怎麼回事?」尉毅一出現,騷動又乎息了一陣子。「媽,你怎麼會在這裡?」
陶秀雲趕到他身邊,指著尉靖。「我還想問你,這王八蛋怎麼會在這裡?」
「我請他來的。」
「傻兒子,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引狼入室』?」陶秀雲邊說、邊瞪著故意裝作沒聽見的尉靖。奇怪了,這小子還是像小時候一樣任她罵,只不過現在多了點表情,她怎麼反而覺得扳不倒他了?
「是呀,我們不要血統不正的人染指這家企業……」陶秀雲的心腹拚命起鬧著。
「吵什麼?」尉毅不愧是尉氏企業的新當家,一句話搞定一屋子人。「什麼叫做『血統不正』?你們在演古裝戲是不?」
眾人鴉雀無聲,只問尉靖的口哨聲。
尉毅凌厲地掃視所有的人。「各位都是公司裡的老幹部,也都是股東,我就不怕把機密洩漏給你們。現在公司的財務有點問題,若是有驚無險那倒無所謂,萬一有個不對,恐怕尉氏企業也要跟著經濟一起不景氣,到時候倒了你們可別怪我。」
抽氣聲一時此起彼落。
「怎麼可能?」有人調調地道。「那也不一定要請他來呀!」
「尉靖是最理想的人選,他有商場實務經驗,再者,他是繼承人之一,我不認為為有誰比他更適合。」尉毅招手要尉靖過來,他故意懶懶地踱過來。
「但……」
「要講話之前,先想好你們是不是已經做好喝西北風的準備。」尉毅一喝。
這時尉靖已經走到他身邊,兩兄弟並肩一立。「尉靖,把頭抬起來,讓他們看清楚。從今以後,你就是尉氏企業的另一個主人。」
、尉靖微微把頭一揚,並不是因為尉毅的命令,而是他想從尉毅的臉上看出端倪。
尉氏企業的財務問題果真如此嚴重,嚴重到非得大肆昭告天下,強迫他進尉氏、強迫眾人接受他不可?尉靖懷疑地想著。
也罷,戲已開鑼,他且睜大眼靖看尉毅玩什麼把戲好了。
兩兄弟如出一轍的凜然神情、冷漠氣質,教在場者莫不自動噤聲。
陶秀雲見尉毅如此堅決,與她一起來興師問罪的元老們的意志也開始動搖了,她決定暫時休兵。至於財務危機是否真知毅兒所言,以及王八蛋進入尉氏企業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她都會設法查出來的。
「好吧!你說怎樣就怎樣。我老了,管不動你們了。」她仰著頭離去。
尉毅見母親獨自離去,威嚴地對她的心腹命令道:「關於今天談的事,你們如果不想引起股價大跌,最好閉緊自己的嘴巴。現在,都出去吧!」
尉毅轉而望向尉靖;岳寧也睜大眼靖,自始至終地觀察著他,尉靖的頭又略略垂下,表情變回一副莫測高深的模樣,黑髮覆蓋他的面容,看不清他在想些什麼。
經過這一鬧,夕陽都西下了,暖暖金輝照進室內,尉靖、尉毅、岳寧默立著,心中各有所思,形成了一個詭異而曖昧約三角形。
※ ※ ※
尉靖到尉氏企業來的這兩天,整棟辦公大樓裡,處處都有蜚短流長。
岳寧偷偷地觀察了尉靖,發現他並沒有把那些惱人的八卦放在心上。
這兩天,他總是獨來獨往,遇到曾經強烈反對他進入尉氏企業的高層主管,他偶爾會玩性大發,故意走到人家跟前,恭敬地請安一番,徹底把他忽冷忽熱、讓人捉摸不定的性格發揮得淋漓盡致,但也讓愛說閒話的人有更多舌根可嚼。
岳寧軟了口氣,再次印證現在的這個尉靖跟以前差太多了。
她抬頭看看時鐘,已經是下班時問了,便起身把桌上的卷宗整理一下,準備離開。
下班後,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的話,按照慣例,她與毅哥哥是分別回尉家的。
自從她畢業後,便順理成章地進入尉氏企業工作,做的當然是毅哥哥的貼身秘書。自從毅哥哥的左手殘廢了之後,他的事幾乎都是在她的輔助下完成的。有時候岳寧會覺得對毅哥哥而言,她就像是它的另一隻左手,缺了她,他做什麼都不方便。
所以這麼多年來,地出現在毅哥哥身邊,就像一個人天生就有健全約左手與右手一樣自然,她從不排斥。
後來這種從不被質疑的「自然」被毅哥哥一點一點地破壞。他會刻意把她支開,一個人流連在酒吧或者俱樂部,但是他從來沒解釋過為什麼。
岳寧對此沒有表示過意見,不過換個角度想,在尉家,除非毅哥哥大力支持,否則她所表示的意見都像是影子無聲的呢喃,她的堅持,卻不會被陶阿姨接受。
即使不被接受,她還是在私底下堅持地想做的事,標準的陽奉陰違、外柔內剛。
幸好,下班後兩人各走各的這件事,是毅哥哥極力主張的。岳寧幾乎為此大鬆一口氣,天知道陶阿姨雖然對她有養育之恩,毅哥哥也待她極好,但是二十四小時緊緊地與尉家綁在一起,使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每次當她喘不過氣來的時候,她總會想起早已離開尉家的尉靖。
想起他剛到尉家時的孤單,想起他不甩她的跩模樣,想起他為她披上心愛毛衣的溫柔,想起他靜靜聽她說孩子話的耐心,想起當年灼燙得不可思議的吻,以及他無情的不告而別……「大哥先離開公司了。」門板被敲了兩聲,尉靖提著公文包走了進來。
岳寧回過神,她面對近在眼前的尉靖,才一天!一天的改變竟是如此巨大,把兩個一年難得見面一次的男女,拉攏得如此接近。
她輕聲道:「我知道。」
「你去收拾你的東西吧,」面對著岳寧,他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提醒自己她是尉毅的。「我送你回去。」
岳寧看著尉靖緊鎖的濃眉,他情願看桌上的萬年青也不願看著她,就連跟她說話,彷彿也很疲憊,他的疲憊與不情願,讓她恨喪氣。岳寧答非所問。「你變了好多。
尉靖一愣,他審視著她絕艷的臉龐,嵌著宛如深潭的清眸,與小時BABYFAT的嬌憨完全不同。他他意有所指道:「你也變了不少。」
「我知道每個人都會變,但是你變得特別多。」岳寧真討厭他那種閃躲的態度。是的,他一直在左躲右閃,她試著要瞭解,但她始終不知道他在逃避些什麼。
「你簡直連整個靈魂都改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對待我的,就算我再煩著你,你也會很明白地表現出你討厭我煩你的樣子。」
「我現在表現得不夠明顯嗎?」尉靖滿不在乎地經笑,順著話勢往下接。
「就是這種似是而非的態度!」岳寧氣得大叫,兩天來她一直在觀察他,她得到了一個結論。「你變得吊兒郎當、變得老奸巨猾,變得……變得連我都不會形容了。你明明就討厭我,偏偏要吻我;你吻我後自顧自的走了,偏偏每年都選在我生日的時候回來……你、你為什麼老是要給我希望,然後讓我失望?」
岳寧吼完之後摀住嘴,才發現她把藏在心裡的話給吼了出來。
尉靖不語,實際上,對於她勃發的憤怒,他地無話可說。他靜靜聽著她吼,就像以往在大樹下,偶爾她纏著他說東說西,他仔細聽她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