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爭相討論著當家男人的子嗣話題,正談得不可開交,只見缺席茶敘的四房媳婦兒連滾帶爬地衝了過來——「啊!」
「怎麼啦?怎麼啦?」大夥兒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問著。
「我……」玲瑤顯然嚇得不輕,「我房裡有人闖進來過!」
「玲瑤,大夥兒互相串串門子,不必用到『闖』這個字吧?」真是誇張。
「不是,真的有人闖進來過!」玲瑤抓起石桌上的茶水,一口灌下,燙得呀呼呀呼亂叫,「我只是轉個身到井邊去一趟,沒想到回去時房裡就一片混亂!」
一片混亂?這可不尋常!「走,過去看看!」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殺往玲瑤的院落。
翻亂的房間令人倒抽口氣,這裡就像被頑童徹底搗蛋過,也像被粗人野蠻地搜查過,衣衫雜物都被扯出櫥櫃外,散落一地,妝台上的胭脂罐也東倒西歪。
如果這是打劫,那麼,這個賊從沒費心掩飾過形跡。
「啊呀——」另一串尖叫從另一座院落響起。
大夥兒又趕了過去,見到的情形與之前相同。不但被翻得徹底,連藏在暗格裡的體己錢都被扯了出來,掉了一地。
女眷們紛紛跑回自家院落去,不斷有人發現居處被翻擾,群情愈來愈激憤。
「是誰敢這樣做?太過分了!」
一陣沉默之後,總算有人開口了:「還會有誰?賊偷都是貪吃又畏光的陰溝老鼠,哪敢如此囂張?」再說,初步盤點下來,並沒有失竊,打劫的可能性很小,「大家想想,若要擺起架子,這家裡只有一個人的身份可以如此膽大妄為。」點破心裡話,眾人神情一冷。
是啊——一定是她!
第三章
君設陽一回府,立刻被請到亂哄哄的議事堂。
遠遠地就聽到吵鬧聲,一群女人義憤填膺地比手劃腳,中間圍著一個嬌小的女人。相對於其他人的激動莫名,她一臉愣呆呆。
女人們粗魯地拉扯她,像要逼她說些什麼。
君設陽心裡打了個突,有種預感,一直醞釀著的衝突就要浮上檯面了。
「這種情形發生多久了?」進議事堂前,他問府裡的管事。
「大約一個時辰。」
這一個時辰裡,雲澤就一直站在那裡,任人拉來扯去?
她們會嚇壞她的!一個閃電般的直覺跳入他腦中。
君設陽頓時擰起了眉,不快地發現,在情況未明時,他的心已經偏向雲澤大多。
「沒請老夫人處理?」或許娘會站在比較公正的立場。
「未請示過將軍之前,沒敢驚動她老人家。」管事垂手說著。
君設陽沉下臉,踏入堂去。
他必須握緊雙拳,才不至於伸手將雲澤拉回身邊護著、他不喜歡這個毫不理智的衝動,這一定是被她無助的模樣惹來,一定是!
「這是怎麼回事?」他陰鷙地問道,接過大局。
家人所圍成的圈圈立即排開。
「設陽,你人回來就好了!」憤怒的女人升始擁上來告狀,把房間被搗亂的事兒仔仔細細地托出,「我們懷疑是公主幹的好事!」
一雙雙指責的眼神朝雲澤飛射而去,她求助地看著君設陽。
要怎麼樣才能使這些人明白,她沒做過那些事?在她努力地鼓起勇氣為自己澄清過三遍,卻始終得不到善意的信任之後,她只好默默放棄了。
雖然說放棄,但她還是隱隱期待,他回來後能出面為自己說話。
但她憑什麼這麼希望?他甚至應該是最恨她的人,而她卻荒謬地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我想聽聽懷疑她的理由。」君設陽坐上上座,指示所有的人坐下,不著痕跡地把雲澤與其他人隔開。
「被搗亂的房間裡,沒有任何物品遺失,是賊偷就不會這麼無聊了,白耗功夫還拿不到任何好處。」
「而且,咱們茶敘時,就只有她一個人縮在棲閣裡,根本沒有人可以證明她做了什麼好事!」
這不足以證明什麼——
君設陽竟意外地寬了心,他幾乎要惱怒起心態不公的自己,他以前從不預設立場,遇著她卻自動破戒了。「事情發生前後,有人聽到在那附近腳步聲嗎?」
「沒有。」
「有人發現外人闖進千嗎?」
「當然沒有。」被推派出來的代表舉拳嚷嚷著,
「不可能是外人!既然不偷東西,又何必大搖大擺弄出這些事?被發現了只是跟自己過不去啊。」
君設陽深深地看了雲澤一眼,她雙眸裡的紅潮泛起又退、退了又泛,顯示她正極力克制著不安與委屈。
在旁人眼中,當初她的逃婚或許是件錯事,但不代表她心性極惡。她不可能胡亂破壞,雲澤不是驕縱蠻橫的王室之女——他深信不疑。
同樣的,他亦不相信是府裡的女眷栽贓嫁禍到雲澤身上。
撇開既有成見不談,她們都溫煦和善,與雲澤可以相安無事直到很久很久以後。
又或者……是誰暗中挑起這些事,故意製造摩擦?
「你們都跟我過去看看。」他下令的音調沉了又沉,神情比十載寒冰更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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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所有被闖過、擾過的地方,君設陽眉心一凝,又復無浪無波。
事情並不單純。
表面上;許多房間被弄得凌亂不堪,像最蹩足的賊偷闖的禍,但院落裡的泥土卻又不曾留下任何足跡。
換句話說,要造成如此凌亂的局面,卻連一點蛛絲馬跡都不留,此人肯定是爐火純青的輕功高手。
除了他以外,將軍府裡尚且沒有此等好手。事實上,能練就輕功到此程度者,真個寥寥可數;這些人或正或邪,心裡幾乎都有獨步武林的念頭,尋常的搗亂是誰也不屑為之,除非——除非另有所謀。
君設陽可以感覺到,有一個外來的陰謀正凝聚成形。
「怎麼樣?沒冤枉好人吧?」女人們憤慨地揮著拳頭。
君設陽緩慢地挑起劍眉,環視眾人一周:「我同意這是由一個被寵壞、囂張狂妄的人做的事。」他莫測高深地宣佈。
在女眷們的耳中,這聽來幾乎是肯定了眼前的疑犯——雲澤公主。
「我早就說過了吧。」有人咕噥著。奇怪的是,語氣並非得理不饒人,反而有些頹喪。再怎麼說,公主也進了君家的門;自己家裡的人做了這種事,總不見光彩吧?
幾雙眼神又失望又生氣地瞪了過來,都是同仇敵愾的情緒。
雲澤慌了,難道連君設陽都認定是她亂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君傲陽也覺得是她的錯?他還記得嗎?他曾經警戒似的告訴她,在府裡行走,無論如何,得尊重各院落主人的意願,不能隨意進出。她真的奉行不違!知道自己不受歡迎,天天都待在棲鳳閣,根本沒敢亂跑。
含著泣意的辯解,抽抽又噎噎:「我一直待在棲鳳閣裡,沒出去過……」
「沒人能給你作證。」還想狡辯?有錯為什麼不好好坦承?
她是沒有證據,但之所以沒有人能證明她清白,是因為誰都不想待在她身邊;在府裡,她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我真的沒做過那些事……」她猶自掙扎著,已經感到絕望。
果然,她真不該把希望寄托在被她負了的男人身上。
「不是雲澤。」在她淚水決堤之前,君設陽冷然地接續爆炸性的話語,震懾當場,「不是她。」
「不是?」女眷們懷疑地瞄著他,「怎麼不是?」不會是看在公主的美貌,什麼事都既往不究吧?
君設陽淡淡地環視眾人一圈,看著她們尋求依賴的神情。
府裡的確有不明外人進來過,而且居心叵測,但他不打算說出事實,徒然增加家人的擔憂。他淡然道:「雲澤膽小如鼠,做不了這種事。」
他相信她!
短短的一句話,便讓雲澤破涕為笑,第一次感覺心情破雲而出的歡暢,說她膽小如鼠,她都悅然接受!
「可……這裡就只有她有那種被寵壞的性格呀。」
「佩刀不一定會殺人,有那種個性不代表一定會使壞。」他簡單地說道,三言兩語便道出了他的思緒,「何況我不認為雲澤是個被慣壞的公主。」
盈盈雙眸此時泛著的是感動的淚光。他,永遠不會知道,他的話多麼令她雀躍,就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君設陽的肯定對她如此重要,讓她心情飛揚。
事實上,君設陽瞧見她的喜悅了,但他無暇參與,曾經流露的一絲人味再度斂住:「院落間安排了人巡邏,當差的人在哪裡?要他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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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顯然是把人從床上拎起來的。
負責巡邏那一地帶的人名叫何光,一臉的迷迷糊糊,腳步虛浮,邊走還邊重重咳嗽,一看就知道他怠忽失職了。
「怎麼回事?鬧了一個下午,也沒讓我知道?」
不知道是誰去通知了君老夫人,她雖然年邁,但也矯健地趕到了,匆匆上座。
何光咳了又咳,惶然地跪下:「將軍請降罪,小的失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