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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簡鈺

  「剛才是怎麼回事?一陣達達馬蹄聲後,威武的聲音凌空響起,直劈向正在話別的巧柔與雲澤。

  是……護國大將軍?!雲澤低垂螓首,不敢看近在眼前的男子--她的夫婿。「稟將軍,只是小事,不足掛心。」她力持鎮定道,等著被痛罵手腳太慢。

  「公主已經安頓在花轎裡,不會再出問題了吧?」君設陽皺起眉,似是不耐。

  他沒發怒?

  雲澤一愕。巧柔口中的他,為了統御精良的部隊,向來不講情理,見人就斥。

  「保證不會,巧柔這就隨行出去。」巧柔一福,拔腿就跑,還不忘給她一個不許輕舉妄動的警示眼神。

  她跑了!雲浮驚愕地抬頭望著奔開的身影,視線正好與君設陽對個正著。

  啊,想都不曾想過,酷嗜殺人的男子竟是這麼……麼好看!堅毅方正的面孔、威儀如墨的濃眉,英氣流轉在眉間,他甚至高大威猛得難以想像!

  這就是一一父王指給她的夫君?

  不知為何,她的心兒猛烈地撞擊了胸膛一下。

  君設陽感覺亦然。眼前這「宮女」美麗的容貌和微微顫抖的模樣,奇異地令他心動。他可笑地牽動唇角,這是他的大婚之日,而他竟對另一個女人產生興趣!

  他壓根兒想不到這才是該過門的妻子,毅然錯開視線,雙腳一夾馬腹,衝到隊伍的正前方。

  結束了!一見瞞過了他,雲澤幾乎軟倒在地上,不知道該喜或該憂。

  */*/*/*

  接踵而來的事實證明,喜顏將永遠淡出她的生命。

  每一天,她待在瑩雪宮裡,小心翼翼地假扮雪輝,備受良心的苛責。

  不久後,送嫁隊伍被劫,雪輝生死未卜,她在錦彼裡哭得死去活來也無濟於事。

  接著,代嫁之計揭穿,父王震怒,無法饒恕她,即便雪輝平安歸來、即便雪輝因緣際會地得到好歸宿、即便眾人都跪地為她說項……

  三個月後,她的命運依然依循原軌,被送往將軍府,開始禍福難測的未來——

  第一章

  三個月後——

  一條崎嶇的狹道在兩座山壁間不斷向前延展,巨石與碎礫覆蓋了路面,頂上的烈陽曝曬著。放眼望去,灰撲撲的路面只讓人感覺乾熱而已。

  荒山之間,罕見人跡。此時一乘小轎被四個腳不沾塵的橋夫抬著,迅速走過;在這種地方,連同領路與隨扈只有七個人的行旅,堪稱十分冒險。

  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冒出剽悍的山賊。不過,見這些人老神在在的模樣,又像是有誰在暗中保護著。

  最前頭領路的人,只顧著計數腳下的步子,每行一千步,就朝空射出一箭。

  原來那一箭是暗號,真有人在前後護衛著;看來,這轎中人的身份非但嬌貴,更曝不得光!

  厚棉布裁成的轎簾將小轎蓋得密密實實,透不得一點光線。隱約間,只聽到有人在裡頭虛弱地呻吟,乾嘔聲像要把五臟六腑全吐出來。

  轎裡,蒼白的素手伸向前,撩開了布簾。

  「停一停;請停一停!」女子虛弱地喊著,「麻煩你,福總管。」

  被喚作「福總管」的男人——也就是領路者,手臂一抬,要所有的人定住腳步。

  「公……小姐,有何吩咐?」雖然稱呼是恭敬的,但態度卻是淡漠的。

  「可不可以……在這裡歇會兒?」

  福總管一揚眉,未置可否。

  「轎子搖來搖去,我受不住。」說這話的時候,

  還得強抑著反胃的衝動。

  「我愛莫能助。」

  「福總管……」

  微胖的身子湊向前,小鼻子小眼睛全皺在一起:「公主,皇上對你已多有微詞,安排奴才送你到顥城將軍府,一路上咱們只揀小路走,得耽擱許多時間;皇上為免夜長夢多,已吩咐奴才不許逗留。公主。你還是別為難奴才吧。」

  被稱作「公主」的女人抬起頭來,赫然是雲澤的臉龐,一張昔時美麗的小臉如今變得青青白白。

  一看著福總管決下答應的模樣,她認了分:「那……把布簾撤一角起來,讓我吸點新鮮的空氣,

  可以吧?」綿軟的嗓音帶著最後的請求。

  「公主,你……」看到她哀求的模樣,福總管也有些心軟了,「好吧,就一小角。」

  他急急走開,深怕原本尊貴非凡的少女再提出為難人的要求。手掌用力一扇,小小的隊伍又啟步前進。

  雲澤掀起了轎簾,有些淒然地望著不斷往後別去的風景。每一步,都使她與關京的距離更遙遠。新鮮的空氣吹了進來,她貪婪地深吸一口,知道這是進人終身牢籠裡的最後一點自由。

  三個月前,她被指婚給護國大將軍君設陽,後來逃了婚,在宮女巧柔的幫助之下,讓雪輝成了代嫁新娘。

  雪輝在送嫁途中被鏘龍山莊的宮劍淵劫走,雖然後來也成為一對幸福戀人,但這並不能減輕她的罪惡。事情揭穿後,父王震怒,許多人為她求情,她卻說什麼也不願把近乎全程代勞的巧柔供出來。皇上,請息怒,雲澤公主稟性純良,老臣不相信公主會想出這個計謀……皇上,在流雲宮裡找出一罐失傳已久的迷魂香……

  若非有人牽線,身居深宮的公主怎會得到這種邪藥!肯定是有人操縱公主……皇上,在宮裡的廢並找到一具屍骨,研判是這幾個月遇害的宮女……這幾個月來,宮中女眷人數不多不少,難道有人冒名頂替、圖謀不軌……

  人人為她開罪,她卻諒解不了自己。雲澤自責地握緊拳頭。

  整樁事裡最大的陰謀,只怕是她徇私的心;她不願嫁給君設陽,這才是問題癥結。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把一心為主的巧柔供出來?

  她太清楚,欺君絕對是死罪;她之所以沒被賜死,全是因為父王網開一面。如果供出巧柔,巧柔必死無疑!

  犯了罪的人是她,結果就由她來受吧!

  山路崎嶇不平,連帶地使小轎像池上輕波般地震盪下已。望著茫茫山色,雲澤知道,未來的日子一定不再好過了。

  */*/*/*

  小轎在山野小路間,晃蕩了比平時多一天一夜的時間,才抵達顥城。

  轎兒停下時,正好是月懸中天時分。將軍府外靜悄悄,小轎從後門被抬了進去。

  門扉一收,等候已久的女人們馬上迎了上來:

  「來了來了,公……」

  「公什麼?」有別於小心翼翼的其他人,低聲喝止的蒼老女聲顯得威儀十足,「說話給我小心點!」

  「是。」眾人垂手而立。面對著君家的當家主母,沒人敢放肆。

  「她,」君老夫人朝毫無動靜的轎子努了努嘴,「是秘密送到這裡來的,之前逃婚的消息一直壓著,沒給外人知道;現在乘夜黑風高把她迎進府裡,誰都不許多嘴,知道嗎?」

  「知道。」

  環視一周,確定沒有人會把敗壞家譽的事兒洩漏出去,她滿意地點點頭。

  「現在,動手吧!」她轉身離去。離天明有段時間,還有很多事要忙呢。

  命令一下,一群人七手八腳地圍上來,掀開轎簾,攙扶山裡頭半昏迷的嬌小女人。

  雲澤在迷迷糊糊間,只覺得有人在拉扯她,力道大得把她的手臂都掐痛了,她因而恢復了幾許神智。

  這是哪裡?微瞇的眼縫滲入一絲光亮,撲面而來的輕風顯示她正在前行,但雙腿卻無力地垂著,吃痛的臂膀立刻讓她明白,她是被人架著走。

  能下轎行走,代表她到了將軍府嗎?

  嬤嬤們攙著她往房裡去,見君老夫人不在,立刻小小聲地交頭接耳。

  「瞧她病懨懨的模樣!明明可以風光大嫁,偏要弄得比嫁作填房更不如,唉!」

  「有人總愛敬酒不吃吃罰酒,看來這公主天生就是作踐自己的料。」

  耳語都是奚落的。縱使雲譯有幾許神智也無法反駁!更何況根本反駁不了,她的確是自討苦吃。

  被扶到床邊坐下,一條熱呼呼的巾帕兜頭招呼過來,參湯的氣味竄人鼻腔。女眷們在房裡忙著,用盡各種方式,想要讓她恢復清醒。

  「真難伺候,灌了參湯也不醒!」大概是積怨已久,有人絮絮叨叨地抱怨。

  一把玉梳狠狠刷上她的發,大力地扯動了螓首,弄得她好疼。她也想合作啊,卻連睜大雙眼都力不從心。

  疼痛的呻吟聲才逸出,高大魁梧的身軀隨即步入房中。

  「將軍。」嬤嬤們垂手恭立到一旁,扯痛雲澤的玉梳掛在亂髮上。

  一個不苟言笑的頷首取代話語,冷肅的氣氛接享了一切,沒有人記起婚前不該見面的禮俗。反正這場姻緣已經以混亂開始,也不會有人在乎它是不是以混亂終結。

  君設陽走過眾人面前,在雲澤的面前停定腳步。坐在床邊的她太嬌小,就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低頭坐著,動也不動。

  他一向少有表情,就算見到了她也是如此,沒有憤怒,也不見怨忿。他伸出大掌,粗糙的手指若有似無地滑過她的長髮,然後……果斷地取下玉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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