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汪總啞口無言,連烙晴也愣在當場。
仔細一想,過去幾個月來,她只顧著談合作案,被汪總搞得一個頭兩個大,倒是沒有思及世界瞬息萬變,消費者的口味也隨時在變。
她犯了一個商場大忌卻猶不自知;瞻前不顧後!
是江默痕一語驚醒夢中人!她開始有幾分服氣了。
「如果已經過時,葉氏不如不做。」他不容情地繼續談判。「再說,這種合作案,實例比比皆是,雙方各佔利潤的五成是常規,你六我四已經很厚待你。」
「那……那又怎麼樣?」
「合作的內容得有所變異。」他的氣勢本就懾人,篤定的口氣更是打得汪總氣色青白。「利潤六成五給你,再多免談。」
「六成五?」汪總驚喘。這距離他的目標,未免太遠了!
烙晴本來很氣他貪得無厭、言而無信的行為,但看到他這副樣子,不免心軟。
「默痕,其實不必這麼……」她試著緩頰。
「我幫妳搞定。」他口吻堅定,不讓她愁眉苦臉、咬牙切齒的心意絕不動搖。
每次看到她為公事皺眉,他的心就閃過異樣的痛楚,於是想也不想就幫她擔下;就算她等會兒想對他發脾氣,那也無所謂,怎麼也比被這個賴皮鬼計較到得內傷強。
汪總絞盡腦汁,找尋優勢。「我可以和其它廠家合作,不是只有葉氏對『妮蒂娃娃』有興趣……」
江默痕靜靜地看著他,盯得他背脊發涼。他冷冷一笑,不置可否。「你清楚貴公司的實力,如果另有高就,葉氏樂見其成!」
一句話,就把汪總削得面如死灰。
江默痕抽起賬單,牽起烙晴的柔夷,優雅起身。
「怎麼了?」她有些不解,看他的樣子好像想打道回府。
「汪總需要時間考慮,我們不便打擾,先走一步。」他頜首示意,眼神銳利得像鷹,帶著烙晴到櫃檯。
他的動作流暢,從皮夾裡拿出金卡結帳,快得連烙晴都來不及打開自己的提包。
想想也對,他是個大男人,也有自尊心,要他跟她出門、帳由她結,未免也太不給他面子。
結帳後,他們雙雙走下法夢餐廳門口的階梯。
「我待會兒把錢算給你。」烙晴小聲地說著。
「不用,只是小數目而已。」江默痕不在意,別有所思地說著。「準備好了嗎?」
「準備什麼?」她莫名其妙。
「接收戰果。」他投以莫測高深的一笑。
驀然,他們身後傳來驚天動地的跑步聲,像是哪家的肥佬對地上的拼花瓷磚意見很多,非要踩壞它們不可。
喘吁吁的吼叫由遠而近。「小晴,等我一下!」
「汪總?」烙晴詫異地轉過身。他們要走的時候,他不是一臉木然地待在原地嗎?怎麼這時又靈活得像顆跳跳球?
還有,江默痕怎麼知道他會追上來?
「六成五利潤的酬勞,我接受!」他急得半死,就怕機會從指縫中溜逝。「我明天親自上葉氏簽約,沒有問題吧?」算他怕了小睛那酷吏頭子般的男朋友。
烙晴看了江默痕一眼,目光很是複雜。「當然沒有問題。」
汪總點頭又鞠躬地離開之後,他們走向停車場。
上了車,烙晴欲言又止。「為什麼你可以……」
「因為妳的心腸太軟。」他發動汽車,說道。
這形容讓烙晴有一點點不舒服。心軟?以她的身份,應該配「鐵面無私」才對!「就因為你鐵石心腸,就可以讓他洗心革面?」她有些不是滋味及更多的懷疑。
「賴皮的人,通常很清楚自己的實力只到哪裡,才會賴得那麼徹底。」他自若的模樣,像是早已對付過一百個、一千個賴皮鬼。
他知道她求好心切;因為責任感重,不想把事情搞砸,這個弱點卻不免為人利用;她有心把事情做好,只是方法有時會流於土法煉鋼,不敢大刀闊斧去辦。
「他需要被一語戳破。」
烙晴不說話了。
唉,她不是不高興,只是有點小悶而已。同樣一件事,她忙了兩個多月還談不攏,他一來就水到渠成;要是她表現得心無芥蒂、歡欣鼓舞,那才有鬼!
奇怪了,他不是專職的護衛嗎?怎麼也懂商場談判,甚至商業規則也不無瞭解?他懂那麼多,撈過界又佔上風,真叫人有些嫉妒。
看到烙晴微嘟著嘴的模樣,江默痕有種想笑的情緒。
「想吃草莓鮮果塔嗎?」他從皮夾裡掏出一張剛才要來的名片及迷你菜單。「可以打電話向『法夢』訂購,請他們送上車來。」
他唇畔有抹柔性的笑弧,說得自然輕鬆,卻沒發現自己是在逗她開心。
烙晴雙眼先是火炬般的一亮,而後隨即掩下;儘管口水已經氾濫成災、饞蟲也在放肆嚎叫,但她仍義正詞嚴地拒絕。
「不吃!」為了泱泱風範,她極力消滅腦中甜點的影像。
江默痕看出了她的矛盾。「為什麼?」
「哪有為什麼?」她撇過頭,一臉牽強的不屑。「那是小女生才愛吃的玩意兒,不適合我,當然也吸引不了我!」上帝呀,這番話是說來維持女強人形象的,請別當真,以後還請你繼續秘密賜予我美好的甜點啊!
「是嗎?」他嚴重質疑,她到底在堅持個什麼勁兒?女人真奇怪!
「當然是!」她大義凜然,為了威儀形象,只能在心裡默默流淚。
發動車子之前,江默痕把迷你菜單放在最顯眼的位置。而一整晚,烙晴的腦海裡都是甜點飛來飛去的景象。
繼「妮蒂娃娃」事件之後,江默痕再度才華外放,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一位靠關係進來葉氏的員工,是有幾分智力,但表現總不佳,做出來的企劃永遠七缺八漏,那天蒙他一句啟發性的金言,居然開竅了。
就連她自己,在工作上的盲點,都會因為他天外飛來幾句別有深意的話,而豁然開朗。
「到底他是誰?為什麼懂這麼多?」一日,把烙海揪進書房裡,她忍不住地問。
烙海聳聳肩,像想抖落一身麻煩。
「葉烙海!」烙晴開始磨牙。
她知道自個兒的肚腸是直的,烙海的是彎的;和烙海對陣,她的實心眼哪及得上他多一竅的心思?所以只能靠氣勢取勝了。
「有!」他懶懶舉手,眸中儘是戲謔笑意。
「沒有人跟你玩點名遊戲。」她挫敗低吼。「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我忘記了耶!」他摸著下巴思考。
拖延戰術對她是沒有用的,裝傻唬弄更是不靈光。「我要知道,江默痕是什麼背景。」
想知道,他為什麼危險也優雅、蟄猛也溫和,大腦與肌肉同時呈現高度發達。
「為什麼要知道?」烙海微微瞇起了眼,掩飾眸中探究的深意。
「他好歹是我的下屬,總不能對他一無所知吧?」她打馬虎眼,答案很公式化,不想說出幾乎有些噯昧的答案。
「妳可以就近觀察他的處事與為人,還要那些刻板數據做什麼?」烙海露齒一笑。「妳不覺得這樣也不錯嗎?」
是呀是呀,是不錯……烙海的笑容一向瀟灑迷人,烙晴差點被他拐了去。
「不行,我還是要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她努力地堅持主張。
「那就去問他嘛。」笑容可掬的回答,是烙海的註冊商標。
「他會說嗎?」江默痕看起來就是一副「心事誰人知」的樣子,會說才有鬼!
「不問怎麼知道?」
「你真的不說?」要是烙海肯交代江默痕的來龍去脈,那是最好了,因為用了人家一陣子了,才跑去找他問這種問題,有點為時已晚,而且也很奇怪。
「他的履歷表要我代交,這似乎沒有道理吧?」
呃,他的話想想也對,烙晴陷入了苦思。
烙海站起身,悄悄離開;關上門板前,從縫裡看到一個搔著長髮、皺眉苦思的美麗小女人。
他滿意一笑;有些微妙的事情,總算如願發生。
自從那次在法夢餐廳裡,看到心愛的、無緣的甜點,烙晴做事就常常心不在焉。
閃神雖然只是一眨眼,但各種華麗誘人的甜點,卻總是在腦海中飛來飛去。
仔細想想,她已經很久沒私自出外消遣了,難怪會露出挨不住誘惑的模樣。東挑西選、緊湊安排,今天應該會是個「私自行動」的好日子才對……
無視於這是個慶祝合作的商業飯局,她恍惚出神,凝視著眼前一張一合的厚唇。
「……從令尊在世,我就是貴公司的法律顧問,這麼多年下來,我對葉氏相當有感情。葉小姐,希望我們繼續合作愉快!」冗長的談話,終於結束在季顧問起身動作中。
遲了半秒鐘後,烙晴陡然回神,起身伸手與他交握。「哪裡哪裡,能請到季顧問是葉氏的福氣,以後還請多多指教。」烙晴倉促笑著,說著完美的社交辭令。
甜言蜜語入耳,受用得很,季顧問滿臉笑意地離去。
烙晴與江默痕重新落座,她興奮又緊張地雙手顫抖,好戲就要開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