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助於進食的音樂在空氣裡飄揚,食物香氣與花香交織著取悅人們,燈光昏黃,氣氛浪漫得不得了,讓人多想起身旋舞一曲。
但是,如果這時面前生了個肥滋滋的中年男人,不斷狼吞虎嚥蘇黎世名菜--烤馬鈴薯燉肉,那就又另當別論了。
這個下巴足足有三層厚的男人就是汪總,一個令烙晴相當頭疼的人物。
「這位是妳的男朋友嗎?小晴。」汪總瞥了一眼江默痕,不敢將他冷硬的臉部線條看得太仔細,一面喳喳地大嚼濃稠湯汁。
「不是。」烙晴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公事公辦地從提包裡拿出合約書。「汪總,按照我們上次的協議……」
「妳的男朋友很帥呀,在哪兒高就?」汪總打斷了她,八卦地問著。
又來了,每次談公事就淨會東拉西扯!就跟你說了,他不是我男朋友,你是聽不懂國語嗎?烙晴維持基本禮儀。「據上次協議,葉氏航空和朝陽企業……」
汪總再度打斷她,一臉賴皮。「什麼時候文定?看好日子沒有?要不要我……」
「汪總!」烙晴的嗓音突然大了一下,打斷了他的插科打渾,隨即恢復正常。「你我時間寶貴,寸時寸金,快把合作案定下來,可以嗎?」她笑得有些咬牙切齒。
「哦……好。」汪總不情不願地脹紅了臉,肌肉僵硬了一下。
「這是合約書,照上次所說的條件,我們合作生產『妮蒂娃娃』,創意部分由貴公司負責,所得酬勞占利潤的百分之七十三點五。」烙晴沉著臉說明,將手中一式兩份的合約書推了出去。
「妮蒂娃娃」原本是葉氏航空免費送給小乘客的搭機禮物,因為迴響還不錯,不少玩家想要收藏,所以生意頭腦動得快的葉烙晴,就和原設計者朝陽企業協商長期合作,把「妮蒂娃娃」當成獨賣商品來推銷。
但……朝陽的酬勞占利潤的百分之七十三點五?多麼奇怪的數字!敬陪在座的江默痕挑起了眉。
「喔,合約書打好啦?」汪總乾笑。雖然盡量拖延時間,但該來的還是會來。他吞吞吐吐。「我後來想想,我們提出的創意無與倫比,設計的『妮蒂娃娃』大人小孩都喜歡……」
烙晴挑高了眉,像是早就料到他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有很多廠商也跟我們接洽合作,我辦公室裡的電話一天到晚響不停……」
彎著食指,烙晴已經開始輕敲桌面,表示不耐煩。
「我想,既然葉氏不希望相同產品在其它地方出現,那麼原先談好的酬勞似乎還有一點不足,我想……」他涎著一張又老又肥的醜臉,看來很令人討厭。
「想怎麼樣?」又來了!烙晴一臉陰睛不定,但還是壓抑著怒氣。
「呃,我想,調整為百分之七十四會比較合理。」汪總貪得無厭地說道。
很細微卻也很明顯的抽氣聲響起,烙晴的俏顏變得冰冷。
「小睛,我好歹是妳的父執輩、你爸爸在世的好朋友,妳不會不給面子吧?」他低頭匆匆喝了一口咖啡,馬上站起來。「我到洗手間一下,妳慢慢考慮。」
他人一離座,烙晴努力維持的禮貌條然崩解。
「可惡的老狐狸!」緊握銀叉,她氣得要命。「一件事搞了半天還搞不定!」
「怎麼了?」江默痕淡淡問道。
自從烙晴知道了「約賽尼兄弟」的底細之後,便沒再排斥過他;雖然她那天突?p>M跑開始終是個謎,但她對他的接納更加自然而然,總算讓他舒了口氣,慶幸她並非是為了面子,什麼都不要的女人。
在工作上,她確實很嚴格;早出晚歸、伏案工作,對自己及底下的人要求都很高;當他們沒有達到期許,她從不掩飾失望,但也不教人難堪;在她的鞭策之下,整個葉氏都戰戰兢兢地力求進步。
他欣賞她的個性,勇敢且知進退,犀利卻不尖銳,但有時卻顯得過分寬大,就像面對汪總,他擺明了就是不認真談正事,她卻笑歸笑,暗地裡氣得差點吐血。
何苦來哉?垂眼看著她,美麗的烙晴仍有些許性格,是他無法明白。
「汪總嘍,難纏得要死。」一與江默痕獨處,她訴苦的話匣子就會自動自發地打開。「他以前不是這樣的,自從娶了小老婆之後,做事就不再講原則了,一張嘴老是錢錢錢。」罵歸罵,但烙晴知道自己最後還是會屈服。
「『妮蒂娃娃』的創意很棒?」他揚眉,不想相信這種男人會有好點子。
「普普啦!他送來的設計,通常需要葉氏大幅刪修。」烙晴支著雙頰,習慣性地對他嘮嘮叨叨,好像這再自然不過了。「『妮蒂娃娃』的初稿與名號是汪總那邊的人定的……」
這時,服務生優雅地端著一盤甜點走過去,吸引了烙晴的目光。
「櫻桃巧克力布朗尼!」她雙眸水亮,柔軟紅唇呼出了一聲驚歎。「這裡的Brownies很好吃,有點苦、有點甘,不全然是美式的甜膩風味,很棒耶!」
她的眼神追隨著那盤甜點而去,直到它被擺在一個花樣年華的少女面前,以秋風掃落葉的姿態解決掉,才依依不捨地收回目光,眼底有著遺憾。
江默痕看著她,對她因為甜點而心潮起伏的反應感到有趣。
接觸到他的目光,烙晴有些窘迫地回到正題。
「當初他拿創意書跟我接洽,我見他有心重振事業,再加上他有恩於我父親,所以才與他合作。『妮蒂娃娃』最後的定稿還是我另聘設計師處理的,沒想到他現在倒好意思獅子大開口。」
她搔搔髮際,心兒被甜點逗得發癢。「我已經跟他吃過二十七次公事飯,讓他從六成的酬勞一路皮皮地談到百分之七十三點五,事沒談成,胃病倒快吃出來了。」
「為什麼這麼善待他?」平時,這個小女人效率效率、果決果決的口號喊得那麼響亮,這會兒溫溫吞吞的人倒又是她了。
「怎麼說他也曾幫過我爸爸,而且他老了、小老婆又強悍,多可憐……」另一盤甜點從烙晴的面前被端過去。「草莓鮮果塔!」她情難自禁地低呼。
「草莓鮮果塔?」他眉梢揚得很高,複述的嗓音有難掩的笑意。
「就是在香軟紮實的塔皮上,擺滿新鮮、被甜酒醃過的草莓,再擠上鮮奶油。一口咬下去啊,那口感簡直無法形容。」她幾乎要閉著眼睛,回味起那種滋味。
此刻的她像透了一個小女孩,天真又可愛。
「妳很懂甜點?」他的口氣可含蓄了,她的樣子呀,根本就是為甜點瘋狂。
被他這麼一問,烙晴隨即收起夢幻的神情,眉端眼正地輕哼。「有嗎?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太不小心了,她怎麼可以露出孩子氣的真面目?那樣太喪失總裁威嚴了!
隨便說說?「是嗎?」江默痕睨著她,一臉不信。
「別吵,汪總來了,我要打起精神來應付。」她匆匆地截斷他的話,不讓他對她偶一流露的幼稚發表出任何高見。
汪總回到餐桌旁,一臉賴皮的微笑,小腹的襯衫上沾了洗手台上的花花水漬。
「怎麼樣,小晴,考慮得如何?」他涎著臉,嘿嘿笑問。
口口聲聲叫她「小睛」,是要一再提醒她,他可是父執輩,要記得尊敬哪。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這副樣子,看在這位名門淑女眼中是多麼邋遢不端,不過他更清楚,以他對葉父的恩惠,大概只能讓葉烙晴再容忍這一回了。
此時不佔便宜,更待何時?
「我……」烙晴開口,睜裡藏著掙扎。
忍著點吧,葉烙晴!誰叫妳老爸要欠下人情,又有誰叫妳要顧念舊情?再忍讓他這一回,以後恩斷情絕,別再理這種得寸進尺的傢伙就是!
「不接受。」就在烙晴要開口的時候,一個更低沈的嗓音響起。
烙晴與汪總同時愕然地轉過頭來。
「嘎?」汪總肥厚的下巴一抖一抖。「你說什麼?我有沒有聽錯?」
「恐怕你的聽力很正常。」江默痕嗓音充滿威嚴,聽得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江默痕力道萬千的魄力,比起參加世界商業高峰會議的代表更具架勢。
汪總本來就認定這器宇軒昂的男人與葉烙晴關係匪淺,此時更毫無疑間地相信他有否決權。
「江默痕?」烙晴不敢置信地提高音調。他在做什麼?
如果不是怕汪總以為他們起內訌,乘機又想撈便宜,她真的會開口叫他不要插嘴。她談的是動輒千萬的生意,他--懂嗎?
沒有看著她,江默痕清楚而堅定地說道:「做生意就是求財,葉氏沒有理由接受這麼苛的合作條件。」看到烙晴那麼掙扎,他就是不自覺地出面替她捍衛地盤。
雖然他氣勢迫人,但汪總還想作垂死的掙扎。「我們朝陽設計的『妮蒂娃娃』反應很好……」
「反應好歸好,但市場很現實,消費者的購買行為只是一股狂潮;等你終於談妥條件、全力量產,『妮蒂娃娃』已經過時了。」他殘忍卻現實地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