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就是情滅,丁巖為何要記掛著不放?
"我忘不了,一輩子都忘不了。"丁巖的眼神纏絞著她的,傳遞無聲的情意。"因為,我只要你幸福,但我卻無能給你應有的幸福。"
我只要你幸福……紫素無言地咀嚼著這句話,沒再多阻攔地任他離去。
還道他是無情,才能來去如風,原來其實是愛太多、愛太重,所以要走、不能留。
他還不知道嗎?至今還認不清嗎?她的幸福必須是他給予,才是真正的幸福:沒有他的存在,她的笑容再多也只是空洞:任何男人都不能取他而代之,他們待她再好、再愛她,也是枉然,只因為他們不姓丁、不叫丁巖、不能引發她心中的澎湃情潮。
紫素望著窗外的星空,分不清他們倆,究竟是誰傻了些、誰癡了些。
她的心是不移的、他的意也是不改的。他若執意要走,她也會死了心眼兒地等下去:他若想一輩子耗著,她照樣能面不改色地陪他孤注一擲。這輩子,她跟定了他!
因為他是他,丁巖。
為了這個男人:赴湯蹈火、眾叛親離,她都在所不惜!
鐵了心後,紫素淒艷地笑了。這僵局,難道就只能這樣擱著、耗著、纏著,而永無突破的一天?
但願他能開了心眼,看看彼此的情感牽扯,究竟有多難解,這絕不是一人走、一人等,就可以含混一世的!
翌日,紫素才從病榻上起身不了多久,病房裡就來了個不速之客。
"嗨,你一定還記得我吧。"百分百是自信滿滿的口吻。
相對於紫素一身淺藍色的病人服,唐茹湘精心描繪的彩妝與搭配的華服就顯得搶眼強勢多了。
"嗯。"紫素點點頭。"請問你尊姓大名?"
"唐茹湘。"她也不跟她廢話太多,直截了當地把來意點明。"我是來通知你,丁巖這男人我要了!"
好狂的口氣!
紫素微怔之後,微微地笑了。
她的清淺笑波隨即激怒了唐茹湘。"你笑什麼?哭都來不及了,還笑!"
"抱歉。"紫素斂住笑容,禮貌性地道聲歉。
"你不哭嗎?"唐茹湘被她那平靜如常的神情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像你這樣愛哭的女人,不是應該要以眼淚解決事情的嗎?哦,我想起來了。昨天你一看到我出現,還嚇得暈了,對不對?"
她的語氣竟洋洋得意了起來,令紫素不禁莞爾。
"昨天那確實是我胃痛得受不了才暈倒的。"她單純而直接地解釋道。"不是因為你。"
"別嘴硬了!"面對紫素的坦蕩笑顏,唐茹湘頓覺嘴硬的人其實是自己。
"我沒嘴硬。而且,事實上我並不愛哭。"見到丁巖而落淚,並非她所願,眼淚本來就是不受控制的小東西。"再說,丁巖也不是讓你說要就要得走的男人。"
她語中的淡然與篤定,險險讓優勢慣了的富家女唐茹湘一掌甩過去。
唐茹湘恨恨地道:"在這件事情上頭,你太有自信了。你知不知道我跟他的事?"見紫素沒有反應:她繼續道:"自從我認識丁巖之後,他的每一段行程我都跟,就算他到荒山、到孤島,我一樣背著重重的行李跟他走。"
紫素凝眸細看她。真的,這個女孩真的愛著丁巖。
"我知道他總是打電話給你,在你的答錄機裡留言,我也知道他隨身帶著你的照片,念念不忘。"她突然逼近紫素,兇猛地磴向她沉著的雙眼。"你應該要警覺、要提防的,我隨著他走遍天涯海角、分享他的喜怒哀樂,隨時都能取代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不管是誰,都不是能被隨便取代的個體。"紫素中立地糾正這個年輕的女孩。
"我可以取代你,完完全全的!"唐茹湘益發感覺到不對勁。
以昨天的印象,黎紫素應該是個不堪一擊的弱女子,她不該有這麼頑強的意志對抗她刻意的消磨:何況,她特地挑在早晨時分,黎紫素還是以病人的模樣、虛軟地癱在床上任人擺佈的時候出現!
然而,黎紫素只是淡淡地睇著她,她便覺得反倒是自己被一股隱然的氣勢壓迫了。
唐茹湘更加虛張聲勢地說道:"不要懷疑我。你跟他進行到什麼階段?接吻還是上床?這些我都可以給他,而且做得比你更好。"
就某種層面來說,紫素欣賞她勇於出面爭取愛情的氣魄,但是她不認同這女孩的開放論調。
她太年輕了,年輕得以為愛情只有肉體接觸才能詮釋清楚。
"唐小姐,這就是你的愛情觀嗎?"她輕柔地問,絲毫沒有情敵相見、分外眼紅的怒氣與恨意。
唐茹湘覺得被這樣平和地看著,是被輕蔑了。黎紫素根本不把她看在眼裡,也不把她當作是情敵。她這輩子還沒生受過這樣的侮辱呢!
"是又怎麼樣!愛情本來就是牽手、接吻、上床三部曲,看是進行到什麼步驟,這樣有錯嗎?"她頭一場,挑釁地瞪著她看。
紫素柔柔一笑。
"如果愛情的進展,是用牽手、接吻、上床來表示,又或者用A級、B級、C級,一壘、二壘、三壘來劃分它的生命期,那是不是代表著它最後的衰敗終結也是理所當然、順勢而為的結果?上床之後,熱情一消,就GAMEOVER?"
唐茹湘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我跟丁巖,不是那樣的關係。"紫素坦然相告。
"我們不接受愛情有衰敗死亡的一天,愛要綿綿長長、恆恆久久。"
"放……放屁!"唐茹湘不想承認,但黎紫素沉定的神色,令她不得不相信他們真的是放心讓彼此單飛的戀人。"你一定沒跟他怎麼樣過,才會淨唱這種精神戀愛的高調!"
"是呀,我們之間,有形的、可以拿出來作為佐證的,的確是什麼也沒有。"紫素幽然地憶起丁巖未竟的告白。
在丁桂絲車禍的前一瞬間,他的情意,滿滿地盈在眼中、寫在臉上,可惜來不及化為語言文字,便夭折了
她甩甩頭,甩掉記憶中接下來那怵目驚心的場景。"那你那麼篤定做什麼?"唐茹湘幾乎忘記自己是來示威的,反而老氣橫秋地教訓起紫素來。"你讓一個有型有款的男人在世界各地流浪,不啻是要讓他招來更多的桃花運。你真的以為自己可以拴得住他的心嗎?"
"如果彼此有情,不必拴著、牽著,心也不會易主。"唐茹湘的驟然來訪與蓄意挑釁,反而讓紫素藉著靜靜緩緩的陳述,理清了自己的困慮。"以前,丁巖剛離開台灣的時候,我也曾經非常痛苦過。不管他說過多少次這是為了我好,我還是執拗地認定他不愛我。"她輕柔地歎了口氣。"我覺得他之所以會說走就走,就是因為他根本不在意我。不過後來慢慢想、慢慢通了,他的生活中有很多不幸的源頭,直接指向愛情,所以他怕愛情傷了我、所以他非走不可。"
唐茹湘眼瞠目瞪地看著紫素。她竟然不知道這段緣由!
"他走得愈遠、愈絕,就代表他愈愛我。"因為丁巖認定自己會傷她,所以先走為快。這是後來才體悟出來的至理。紫素滿心的淒清,也是滿心的甜蜜:苦裡攙著甜,全是丁巖賦予的獨特滋味。"我等得愈苦、愈久,也代表我愈愛他。我們的愛是這樣的!"
"那怎麼辦?你繼續等你的,他繼續走他的?"唐茹湘不想關心與自己無關、甚至是與自己對頭的事,但她就是忍不住想間。
黎紫素八方吹不動的超然姿態、沉溺在愛情之中無法自拔的醺然神情,無意中降服了她驕恣任性的心。
以前,她說愛就愛、說恨就恨,可從來沒聽過誰的勸。如今,黎紫素篤定若然的神采,讓她相信了丁巖與她自成一個小小的世界,不是她說想踏入就進得去的。
難怪黎紫素會說,昨天的暈倒與她無關。原來她真的從未涉足過他們的世界!
"對。"紫素輕一頷首。丁巖昨晚告訴她,他非走不可:而她也吃了秤鉈鐵了心,非等不可。"我要跟他耗下去。"
"神經!"唐茹湘氣得破口大罵。"你們不動手去找找解決問題的辦法,以為乾耗下去就是你情我愛、濃情蜜意的證明,真是荒謬死了!"
聽她這麼一罵,紫素突然想笑。唐茹湘罵人的口氣與紫璇好像啊!
"最最荒謬的是,我居然還跟在這荒謬的男人屁股後面好幾年,一點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對,真是氣死我了!"唐茹湘像陣風似地刮出病房門外。"你自己保重!"
重重的關門聲,摔回了紫素的愁思。但願她有著方才向唐茹湘提及這整件事時的雲淡風輕……
若要說起"等待"二字,總是簡單容易,但是真正臨到那境地,才知曉情深意重的枯候,是多麼絕望的一件事,就像守在無邊無際的黑夜裡,不知何時日陽才會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