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兒,你為什麼獨自一人在這兒流淚?」
一身品藍玉緞直裰的宇文雋,無聲息地佇立在她面前。
他習慣性地摟她人懷,貪婪地嗅取她髮際的幽香。
貼在他寬闊的胸膛,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微敞的衣襟露出結實溫暖的胸肌,溫暖了她冰冷的雪頰。
陸羽心抬起嬌容,仔細地看著宇文雋。
這就是她的雋哥,總是下束髮,任隨它披散在肩上,卻又下會顯得雜亂。
「你怎麼曉得我在這裡?」她再度埋進他的肩窩。
「我一睜眼,就發現你不在身邊,馬上就猜到你會在這兒。」他在她頭頂印上一吻。
事實上,陸羽心一離開床,他就醒了,她和於南的對話全落入他耳中。
「雋哥,歐陽鴻就快來到狂囂島了吧?」
宇文雋霎時一僵,「是的,他明天就到了。」
「雋哥。」她倏然抬起頭望著他,眼神澄淨,「你愛我嗎?」
她不再徬徨無措,只想確定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這突如其來的問話,讓宇文雋怔懾住,他凝眼望著她,心莫名地一陣抽痛。
「為什麼這樣問?」他的聲音轉而瘖啞。
「只是突然發現你從來沒說過這樣一句話,雋哥,你愛我嗎?」
看著陸羽心絕艷的臉龐,清靈的眸光,宇文雋的胸臆問突然進出一股怒氣。
他想要用力搖醒陸羽心,搖去她瞳眸中那份全然的信任。
但他又再度想起親娘淒厲的哭喊,以及至死都不能瞑目的雙眼。
「傻羽兒,我當然疼惜你、寵你啊。」
他的聲音依然醉人,嘴角也的確掛著她熟悉的笑,可笑意卻始終沒出現在他眼中。
陸羽心艱澀地一笑。
夠了,現在這樣就夠了。
她相信只要幫宇文雋捉到歐陽鴻,讓他真正對她敞開心房,屆時雋哥一定會說愛她,一定會的!
第四章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
難!難!難!
唐琬?釵頭鳳
該來的,終究來了。
泛著薄霧的清晨,一艘華麗的畫舫緩緩靠近狂囂島。
舫上十餘人,個個隨著船的靠岸而神情緊繃,手上的劍都快出鞘了。
「看看你教出來的好手下!對方都還沒出手,自己就先怕得半死,真沒用!」
歐陽鴻臉色鐵青地訓著在一旁垂著頭的男人。
黑光是他重金聘來的教頭,專門替他在正劍山莊培訓殺手。
幾次派出的人總是順利完成任務,這使歐陽鴻太過自滿,自認為他養的殺手已是一等一的。
誰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正劍山莊的鎮莊之寶——白日寶劍,居然讓一名身著紅衣的蒙面人,在他午睡的短短一個時辰內,從他身邊盜定,更明目張膽地在牆上留下「狂囂島」三字。
「少莊主,那狂囂島所培訓的殺手,是天下問最好的,能贏他們的高於沒幾個,我們會輸也是沒辦法的事。」
「藉口!」
雖然明知道黑光所說的足事實,歐陽鴻仍難熄心中那把怒火。
「要不是你們這些沒用的傢伙,我今天哪需要受這種鳥氣!」
寶劍被盜的次日,他立刻收到一張鍍金請帖,上頭僅僅兩句——
欲索回寶劍,請乏狂囂島!
莫可奈何之下,他上了來自狂囂島的船,來到這江湖中人聞之卻步,卻又倍感好奇的地方。
「少莊主,至少我們知道前任島主孟陽不在島中……」
黑光額際滑下冷汗,對於這麼難伺候的金主,他實在有些後悔接下幫歐陽鴻訓練殺手的工作。
「廢話!」
歐陽鴻的臉色更是灰敗,誰不知道孟陽早將島主之位傳給他的大弟子!
呸!要是盤天劍譜在他手上,幾個狂囂島也不夠看!
船徐徐停駐在岸邊。
「歐陽少主,歡迎您撥空來到狂囂島,我們島主已恭候多時。」
于飛俯首作揖,神色冷靜,一點也沒因為看到歐陽鴻身邊的大批殺手而害怕。
倒是黑光在見到于飛冷淡無波的眼神時,冷汗就像下雨似地直流。
他早該知道不應妄想訓練出比狂囂島更強的殺手,眼前這男人,光眼神就令人害怕。
「哼!你們島主也未免太囂張,好歹我也是正劍山莊的少主,他派人盜定我的白日寶劍,強迫我來狂囂島也就算了,我歐陽鴻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可他居然擺架子,派個名不見經傳的人來見我!」
于飛神色末變,一身文人打扮的直裾長袍,仍掩不住殺手慣有的凌厲。
「歐陽公子,請隨我來吧!」
于飛像沒聽到歐陽鴻的牢騷,逕自旋身往回定。
歐陽鴻怒焰高張,氣惱地漲紅了臉,要是他的白日寶劍在手,他肯定把這狗奴才給劈了。
******
宇文雋散著長髮,冷冽的眼眸直盯著窗外。
落葉紛飛,飄至地上,又被風戲要地捲弄起來。
「紅櫻,你想躲在那兒躲到什麼時候?」
谷紅櫻一身艷紅,婀娜移步進了淒情居。
她臉上並沒有被逮到的窘態,因為她知道以宇文雋的功力,很輕易就可以察覺到她的氣息。
「歐陽鴻到了。」她面無表情地陳述。
她知道自己是多此一舉。淒情居位於犴囂島最高處,沿岸的動靜可看得一清二楚,可她就是不願放過任何見到他的機會。
宇文雋俊頎的身軀沒有移動的打算,他背著谷紅櫻,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紅櫻,你最近的思緒波動太大,我似乎該讓你休息一陣子了。一
宇文雋冷淡的話語,令谷紅櫻瞠大鳳眼,原本冷然的表情,霎時變得慘白。
所謂休息,分為兩種:一是像影奴一樣不再殺人,只是隱匿在暗處,負責向島內傳遞消息;二是選擇產業中的任何一處,像普通人一樣的生活,除非島主的再度召喚。
不論是哪一種,谷紅櫻都不願去選,因為那代表著她再也下能留在狂囂島,更有可能的是,終其一生她再也見不到宇文雋了。
一少主,紅櫻做錯了什麼?」她寧可去為他殺人,讓自己的雙手染滿血腥,也下願到沒有他的地方去。
宇文雋轉過身,邪美的俊顏有著淺淺笑痕。
「你該知道的。」
谷紅櫻穩住自己虛軟的雙腿,雙手使勁地緊握住劍柄。
她一直以為自己隱藏得夠好,不會有人看出她心裡的秘密,沒想到……
肅殺之氣從她的冰眸中褪去,剩下的是戀慕與似水柔情。
「紅櫻不敢,也不會奢求什麼,只要能留在少主身邊就夠了。」
即使從小接受冷酷的殺手訓練,再怎麼狠毒,她也只是個女人。
宇文雋聞言,薄唇的勾痕更深,可笑意卻徹底的從他眼中消失。
谷紅櫻對他的情愫,他其實早有感覺,早先不予以拆穿,是認為沒必要、無所謂,可是最近她的表現越來越明顯,尤其是在羽兒面前,這才使他不得不這她離開狂囂島。
「狂囂島規第一大忌,就是感情,除了島上居民外,任何人皆不能有私情,尤其是殺手。」
宇文雋這話聽來無情,其實不然。這兒培訓出的人全都是孟陽撿回來的,不是孤兒,就是棄嬰,忌談情事,是擔心會亂倫。
但孟陽在島規中又另外加注,那就是萬一在島外動了真心,殺手就可以捨棄身份,不用再為狂囂島做事,包括殺人。
谷紅櫻徹底碎了心。
她知道就算自己再怎麼挖心掏肺地對他,他都不會領情的,就如同十五歲那年,師父要他們倆對招,怕傷了他,她處處留情,而他……卻無情地刺了她一劍。
那陸羽心呢?
谷紅櫻心頭猛然浮現陸羽心的臉,宇文雋可以這樣打擊自己,如果對像換成陸羽心呢?
「師兄,島內之人不談私情,那你對陸羽心呢?她雖然不是狂囂島的人,可她卻是你仇人的女兒啊……」
話沒說完,一道掌風襲來,谷紅櫻跟艙地後退了好幾步,鮮紅色的液體順著她的嘴角流下。
摀住泛疼的胸口,谷紅櫻突然狂笑起來。
她的愛已化成炙熱的恨與濃深的怨!
得下到,就毀了它!
她眼神再度幽冷,斂住笑容。
「你愛她?」
又是一道烈掌襲來,可谷紅櫻不閃也不躲,她就是故意要讓自己痛得徹底。
「你受不了我的下一掌,滾吧。」宇文雋蹙起眉心,冷漠地看著她。
沒有人可以窺探他的心。
谷紅櫻強撐起受傷的身子,直挺著背脊。
「我會離開的,可這次的任務,紅櫻既然參與,我會執行到底。」
******
仇人之女?
陸羽心雙眼空洞地跌坐在池塘邊,手上握著的是一方絹幀。
絹帕上是她精繡的鴛鴦圖,原先她到淒情居,是想讓雋哥看看她繡的帕子。
一路上,她編織著對未來的憧憬,她認為只要宇文雋一報了家仇,他們倆就會成親的。
可是到了淒情居門口,卻下小心聽見谷紅櫻的表白。
她本來是轉身就要走的,可谷紅櫻那句仇人的女兒卻令她頓下腳步。
「這是……哪兒錯了呢?」陸羽心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