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你聽我解釋……」褚溯方正想對一臉怒容的曲殘郎解釋,卻因玉懇求的眼神而打住。
曲殘郎瞇起眼,冷冷地掃過玉和褚溯方的臉,銳利寒冽的視線停在兩人交握住的手臂上。
「你怎麼說?」沒有表情的臉,讓人難以猜測。
玉難過得幾乎不能呼吸,按住胸口的手微微顫抖著。她別開眼不敢看他,只要再看他一眼,心就疼上一遍。
「我無話可說。」她艱難地開口,「正如你所看見的,是我勾引了褚二哥。」
「兒!」褚溯方忿然地吼道,他難以接受玉這樣侮辱自己,「大師兄,不是這樣,你聽我說……」
「滾!」曲殘郎陡然暴吼,眼眸裡迸出狠戾的駭人光芒。
「大師兄!」褚溯方臉色遽變。
曲殘郎的心裡、腦海裡全充斥著玉不知羞的話。
他怒火狂燃,神志徹底地失控,一把攫住她的手臂,粗暴地將她推進褚溯方懷裡。
「你要她?那就拿去吧!反正她不過是個小妾,你要就送給你吧!」他冷斂著目光,低沉的嗓音不帶一絲感情。
他輕蔑、鄙夷的字句,一字一句地撞進玉的心,一時讓她疼得瑟縮。
殘郎……將自己推入地獄,好難啊……
「大師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的意思,是要成全我和褚二哥?」玉蒼白的臉頰洩露了她內心的苦澀。
如狂濤襲擊般的憤怒,將曲殘郎對她的不捨和愛戀燃燒殆盡,只剩下純粹的恨。
「滾!滾出殘風寨,滾出我的視線!」他暴吼著,神色俱厲地嘶聲咆哮。
玉痛苦地閉上盈淚的眼,無法克制的淚水滑下她慘白的頰。
她強嚥下悲愴,在褚溯方的幫忙下起身。
褚溯方還想辯解,玉淒楚地搖搖頭,無聲地乞求。
臨走前,玉回首捨不得地再看曲殘郎一眼,彷彿要將他永遠烙在心坎似的。
「啊——啊——」
曲殘郎像是只受傷的野獸般,失控地吼叫,將屋子裡的擺設全掃到地上,摔個粉碎,就連床幔都逃不過被撕毀的命運。
一直在旁邊沒出聲的路勻紅,無措地看著曲殘郎發瘋似的破壞。
原來玉的離開和背叛,會讓大師兄這麼難受。
「大師兄……」
路勻紅頓時發現自己只是一廂情願、自作多情。
「走開!」他的臉龐痛苦地痙攣,整個人跌坐在椅子上。
路勻紅氣得跺腳,雙手叉腰,「你捨不得她走,那就快去追呀!」
曲殘郎身軀一僵,喉頭倏地縮緊。
勻紅說得沒錯,他居然這時才發現自己有多不捨得玉。
「她背叛我……」他沉痛地閉上眼,握緊的拳暴出青筋。
「她沒有!」路勻紅氣得跳腳,小孩子的脾氣一覽無遺。
她原先是氣,也怨妒玉搶走她的心上人,可這時卻反覺得玉好可憐,都快死了,還被愛人誤解。
「那個笨玉,她騙你的!她說她得了絕症,很快就會死掉,才要我拉你到臨水齋來看她演這場戲。」
曲殘郎驀地起身,扣住路勻紅的手臂,「你說什麼?」
「我說她快死了……」
她話還沒說完,曲殘郎立刻如疾風般衝了出去。
路勻紅沒有半點傷心的感覺,反倒有種解脫的心情。
「但願一切都還來得及……」
※※※
褚溯方按下最後一道機關,和玉一同走出狹長的洞口。
玉不捨地望著漸漸合上的洞門。
她像是耗盡力所有力氣般,虛弱地倚著石壁喘氣。
「你何苦把自己逼到這種地步?」褚溯方不疾不徐地說。
玉輕喟一聲,躲過他探究的眼,「這是我自己選的路,我不會後悔,倒是覺得有些對不起你。」
褚溯方聳聳肩,「反正我也有些厭倦殘風寨,出來走走也不錯,說不定能開創一番事業呢!」
玉抿嘴淺笑道:「等過一陣子,我……」她凝住笑,「我走了後,你就可以回來殘風寨了。」
「說什麼傻話!」褚溯方寵溺地朝她額際一點。
「不,我說的是真的,我死了以後,你再回來,那時候殘郎或許……或許已經忘了我……」她嚥下哽在喉間的緊澀。
「別說了。」
他拍拍她的肩,「先下山,找間清靜點的房子好好養病再說。」
褚溯方決定先安置好她,再回來向大師兄解釋清楚。
「走吧。」
兩人才轉過身,走沒幾步,洞門又被打開。
一身黑衣的曲殘郎狂奔而出,拉過她纖瘦的身子,緊緊地擁她入懷。
「就這麼走了,你甘心嗎?」他埋在她的頸窩暗啞低語。
「殘郎……」
她簡直不敢相信,怕是夢般地伸手碰觸他的背,是溫暖、真實的……
「你怎麼會……」她睜著一雙朦朧淚眼,又是哭又是笑的。
「勻紅全說了,你怎能這樣對我?」
「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要你的承諾,你的一切……別走……」他貪婪地汲取她的髮香。
玉輕吁一口氣,欣喜的淚水從她合上的眼角溢出。
「好……不走……我不走了……」
她在曲殘郎的懷裡輕泣,蒼白的小臉上有著深刻的幸福。
死在他懷中,也算是一種幸福……
※※※
玉的病如同野火燎原般,迅速地啃噬她的生命。
所有的湯藥,才含進嘴裡,還來不及吞嚥,就全給嘔了出來。
食物也一樣無法下嚥,只能勉強喝下流質的粥品。
這日,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雪終於停了,玉撒嬌地吵著要出來走走,曲殘郎拗不過她,只好叫晴玉為她穿上厚襖子,抱著她到竹亭。
玉靠著鋪上狐皮毯子的倚欄,細弱的手臂環上曲殘郎腰。
她親暱地俯貼在他胸前,心滿意足地聆聽他穩健的心跳聲。
「怎麼樣?會不會冷?身子有沒有哪兒不舒服的?」他一連問了好多問題。
「我很好,身子也沒事。」
「馮飛又出寨子去尋藥了,你把那兩本藥書給他了?」
「嗯……」玉微微氣喘,怕被曲殘郎發現,連忙將臉埋進他的胸懷。
「那是你最最寶貝的東西,怎麼捨得送他?」
「總是得把藥書傳下去啊……」
「我不喜歡聽你這麼說。」他擰起眉,不悅地截斷她的話。
「那我說別的。聽晴玉說,今天有芙蓉鎮的探子回來?」她又咳嗽了兩聲,拉出手絹摀住嘴。
口裡腥黏的感覺,讓她知道又咳出血絲了。
微抖的手收緊絹巾,不想讓他瞧見。
「嗯,晌午時到的。」他撫著玉的發說道。
「那……有沒有我爹和弟弟的消息?」
「如我所猜測的,那些山賊果然對你爹下手了,還好只損失一些現成的銀兩,人倒是平安無事。」
「玉柏呢?」
「記不記得前些日子他來看你?」
玉點點頭。
「我看他對商行的生意很有興趣,就讓他進了我們在芙蓉鎮設的商號學做生意;你想他嗎?要不我讓他搬到寨子裡陪你?」
玉撐起身子,搖搖螓首,「有你陪著我就夠了。」
曲殘郎咧嘴一笑,再次將她擁進懷裡……
※※※
玉回到房裡,覺得很累,什麼也沒吃就睡了。
當她再醒來時,竟已是深夜。
她動作緩慢,艱難地撐坐起身子,光是這樣簡單的動作,就讓她十分費力。
她吁了口氣,雪白的額際已經泛出薄汗。
伸出瘦削的手,她輕撫著身旁熟睡的曲殘郎的臉龐。沿著他那剛毅俊朗的線條,細白的小手在撫觸到那道紅疤時停住。
曲殘郎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深邃的墨瞳與她清澈的眸糾纏。
「我吵醒你了?」
「沒有。」他是練武之人,對聲音原本就很敏感,早在她起身時,他就醒了。
玉輕輕掙脫他的手,再度撫上那道疤,細聲地說:「殘郎,這疤……我可以治好它。」
曲殘郎坐起身。
「怎麼?開始嫌棄我了?」薄唇揚起,低低地啞笑。
「不是……」 玉虛弱地輕語,眼眸晶晶亮亮的,卻布上一層水霧。
「以前不肯醫好它,是因為我自私,我希望它永遠留在你臉上,那就不會有人跟我搶你……」
「那現在又為什麼要醫好它?」
她的話把曲殘郎的心,填得滿滿的。
「因為……」玉美麗的臉上綻出一朵淒艷的笑花,「因為再不治好它,我怕來不及……」
顫巍巍的唇瓣還沒把話說完,曲殘郎就已欺身堵住那張略顯蒼白的菱唇。
她沒有掙扎,柔順地任由那男性粗曠的氣味侵人檀口,肆情地與她的小舌糾纏。
他精壯的昂藏身軀輕壓住她纖瘦的嬌軀,發現她又比前幾日瘦了些,不由得無聲低咒。
他盡可能不壓疼她地側身摟住她,胸口像是被猛捶般揪痛。
玉細喘著氣,在他耳畔孱弱地輕語:「殘郎……你答應我……」
「什麼?」他猛覺自己的腮鬢間竟一片濕濡。
這是淚嗎?
「你答應我,別忘記我好嗎……好嗎?」
玉的意識逐漸模糊。
曲殘郎不肯回答,生怕他一答應,玉就會放心地走了。
她猛地喘了幾口氣,俯在床沿又是一陣猛咳。
「兒!」他一驚,趕緊起身拍撫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