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是有辦法安撫她受傷的自尊。可是,她不由得會懷疑一個男人能對一個女人表示這種關愛多久?
以菱略微苦笑,眼睛看向江野,正好接觸到他若有所思的眼光。
「在想什麼?」他問,眼睛漫不經心的掠過她的臉龐,看向車窗外駐足的小朋友。
「我在想——自己有點近鄉情怯吧?」她心虛的解釋。臉也轉向車窗外向一個認識的小朋友招招手。看他彷彿很驚訝的認出自己,然後又叫又跳的跑住院長室的方向,以菱的心又怪異的瑟縮了一下。佛要金裝,人真的需要衣裝,不是嗎?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交了一個闊氣的男朋友,然後開著跑車回孤兒院招搖。
「再怎麼情怯,也要下車啊!」他伸手拍拍她的手背,微撇嘴角,有趣的看著外面愈聚愈多的院童說:「再不下車,我們就可以開始收門票了。我從沒想到自己這麼有看頭,會吸引這麼多小朋友的好奇心。我長得這麼有趣嗎?」
以菱看著他戲德的臉,低聲嘟噥著,「誰教你開這麼招搖的車?!」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沒什麼,下車嘍!」她突兀的打手車門。
江野如獲大赦的隨後下車,他知道以菱為了這輛突然出現的跑車心裡不平衡,而他也盡量少在她面間擺闊。只是,物質生活差異極大的兩個人,對金錢的運用總有很多不同的見解。
他拉起後車蓋,提出預先準備的大包小包,以菱無可無
不可的過來幫忙提著,他沉默的看著她微顰的眉,彷彿他也是如她所的說「無可救藥的自以為是的社會善心人士」。他是同意她的看法,但那是站在她的立場,來這裡之前他不得不兩難的考慮孩子畢竟是孩子,他們需要能看得見、摸得著、用得到的東酉,他總不能兩手空空的來吧?那孩子們將會多麼失望是可以想見的。有誰不喜歡收受禮物呢?除了江以菱。
江野無奈的搖搖頭蓋下車蓋,訝異的看著以菱放下手提袋,高叫著奔向某個人並擁抱。他幾乎沒見過以菱對別人有這麼直接的熱情舉動,尤其是在這麼多人面前的表現出來更令他驚訝。他驚鴻一瞥見以菱擁抱著的是一個頭髮斑白、又瘦又小、穿著樸素的老人家。
他微笑的走近她們,沿途還伸手摸了摸那些探頭探腦的小腦袋。
走近時他肯定他是以菱口中的高婆婆了。江野看見的是一個和自己的想像截然不同的老人,她留著一頭齊耳的短髮,身高僅及他的胸膛,最引人注意的該是她仍然宏亮的聲音及精神至鐵的眼睛。
他聽見她哺哺念著,「我的小女孩長大了,也更漂亮了,你忍心這麼久不來看婆婆幄!」
高婆婆擁抱過以菱後,疼愛慈藹的審視半晌才回過頭微笑而熱忱的打量江野說:「不幫婆婆介紹一下這位英俊瀟灑的男士?」
以菱嘻笑出聲,聲音清越的像鈴鐺,她說:「婆婆羞羞,不賣文謅謅的文章!」她轉向江野嘲笑道。「這位英俊瀟灑的男士,麻煩你自我介紹羅!」
江野微曬,真的自我介紹起來,「我是江野,江水的江、曠野的野,常聽以菱提起高婆婆您!」他謙,克有禮的說著,並手忙腳亂的騰出手握住高婆婆伸過來的手搖了搖。又說:」『這些東西是給小朋友們的一些小禮物。」 。「以後來就來。別這麼大包小包,是自己人,就不用刻意客氣。以菱哪!最受不了愛送禮的人。」高婆婆笑著說。
江野瞄了在一旁做鬼臉的以菱一眼,心想高婆婆倒真的很瞭解她。他又發現以菱回到這裡變活潑了——一些平時不常見的小動作也出來了,例如高聲叫著擁抱個人,例如放情的笑,又例如做鬼臉。
「婆婆,您不知道,他最愛和我作對了,明明知道我不喜歡收受賄賂。又最愛收買我!」她拉著高婆婆的手,身子撒嬌的扭來扭去,像個小女孩。
「羞羞哦!收受賄賂又被收買還敢大言不慚哦!」高婆婆取笑的刮刮她的臉,湊到她耳畔悄聲問:「他都用什麼收買你?收買些什麼?」
以菱驀然臉色潮紅,捂著耳朵低嚷道:「婆婆。你為老不尊,哪有人問這種問題?」
高婆婆呵呵笑著,江野感動的看著這一幕,深深體會這個老人才是以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幫江野接過幾包,搖搖頭歎道:「以菱這丫頭實在太任性了,江先生可別介意啊!來來,太陽愈來愈大,進屋裡喝杯茶。」
等放下物品,江野才輕鬆落坐,並愉快的打量起室內。這裡應是一間辦公室,簡單的木造房子,裡頭陳列數量可觀的獎狀、獎盃、獎牌、錦旗。牆上僅有兩幅簡潔的字畫。江野坐著的這套本質茶几組合是放在辦公桌的右側,這便是屋內僅有的擺設。值得一提的還有一盆放在門邊的榮莉花,它們
正散發著迷人的清香。「江先生第一次來台南吧!您是哪裡人?」高婆婆邊遞茶水邊問道。
「高婆婆,你別忙。」江野慌忙起身接過茶杯說:「我是道地的台南人,台南市。」
「好巧。」高婆婆笑著說完,兩人就不約而同被門外的笑聲吸引。
以菱紫色的身輕輕盈的帶著一串小朋友們移向樹蔭下,她纖細的胳臂上還抱著一個年約兩歲的孩子。江野的心倏然深一緊。早上去接她時,乍見她穿著這襲飄逸的紫色洋裝,那股佔有慾望又突然衍生。若不是因為她一直那麼在意那輛跑車,他早把她拖入車內好好吻個夠。此時此刻他不由得會遐想,和以菱生幾個可愛的寶貝應該是不錯,他更嚮往製造的過程,只是,一想到婚姻這個步驟,他又不敢任性而為。他略微煩躁的掠掠掉落額前的頭髮。換個坐姿。
高婆婆早由以菱身上收回眼光,她暗中觀察坐在自己對面的男孩子,她已盯著以菱有一分鐘之久,眼睛不曾須臾離開。而那種眼神高婆婆認得出來,是充滿佔有慾望的情人眼神,她滿意的想到以菱的終身若有這個看來這麼出色又正派的男孩子可托付,那她也可以安心了。她深知以菱如果不是真的喜歡或愛上某個男孩子,她不會把他帶到自己跟前。只不知道這個男孩子到底對以菱用了幾分心?
彷彿感應到高婆婆探索的眼光,江野回過神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不自然的掩飾自己的失態說:「孩子們都很可愛。」
「也很可憐,」高婆婆很快的接口,慈藹的雙眼變得犀利。「江先生,我可以冒昧的請問你兩件事嗎?」
「你請說。」江野坐正身子,不安的揣度高婆婆的問題。
「以菱的個性我相當瞭解,這個孩子如果不是認真了,她絕不會帶你來和我見面。但她突然帶你來到我面前,著實嚇了我一跳。」高婆婆真摯的望著江野接著說:「你可以告訴我你和以菱是如何認識的?你又對她知道多少嗎?」
「她是我的學妹,我們在一次聚會裡認識的。至放您所謂的知道,是指她的身世或性情嗎?」
「哦!我指的是身世。唉!其實以菱也沒有什麼身世可言,連我都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誰?從什麼地方來?她才三個月大就被丟在院門口,身上只有一張紙條,上面是『江以菱』三個字。現代人有辦法生卻沒辦法養,真是造孽啊!可是以菱是我帶大的孩子裡最善體人意也最善良的一個,也許她有一些倔脾氣,卻是我最鍾愛的孩子。」高婆婆略微停頓,試探性的看江野一眼,又說:「如果能,我希望她可以有個美滿的未來。」
門外又傳來一陣笑聲,江野茫然的順著笑聲方向抬起頭,他知道高婆婆在某種程度的試探,他卻陷入無法拒絕她的垂詢又無法直接告訴她他和以菱所做的約定的兩難情況。我的天!他在內心輕聲哀嚎,每個人都沉湎於白馬王子和白雪公主那種只到「從此他們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的期望中,卻沒有想到白馬王子和白雪公子還有其後的大半輩子要過。而他,也沒有辦法為以菱的將來保證什麼啊!
想到這裡,江野脫口說:「高婆婆,我無法保證將來!但目前我們兩人都十分用心經營我們的感情。」
「你說得好,孩子。」高婆婆有點悲傷的承認,「我只是覺得自己老了。不知還能再充當以菱的支柱多久,你看來是這
麼優秀又這麼懂事,足以幫她擋風遮雨。而她也難得喜歡一個年齡和她相當的男孩子,唉!我的以菱是個死心眼的女孩,吃的苦也夠多,我走後,她真的孤孤單單一個人了。」
高婆婆哺哺訴說著,開始顯出剛才沒有的疲備。江野有點傷感的沉默,不知是否該說一些虛無的話來安慰她,因辦她一下子好像就老了幾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