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定住木槳,悠哉的坐著小木船隨波晃蕩,接著她發現一處水彎道旁有一大片相思樹林,樹林下靠河道的地方,則有幾位年輕女子或嬉水、或搗衣。花祈自覺一生中從未見過如此率性有趣的場面,不禁划向岸邊,跳出木船,好奇且光明正大的注視著那六名女子。
那群女子彼此間似乎頗為熟識,但對陌生人卻帶著防備之意,其間,只有一個長得頗嬌小,動作有些遲緩的女子敢主動對花祈笑。
「阿觀,妳娘沒對妳說過,別隨便朝陌生人微笑嗎?」
「對呀!尤其最近咱們太湖水域並不平靜,聽說有一批不曉得是水寇,還是山賊的匪徒經常趁大濃霧的時候出來搶人錢財、擄掠婦孺。」
「哎呀!妳說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咱們還是快點把衣服洗好,早點回家去吧!」
「沒錯,阿觀,妳也快點,不然咱們可不等妳了喲!」
另五名女子七嘴八舌的談論著,而那位對著花祈微笑的女子,仍一徑好脾氣的笑著。
但接著發生的事,可就教人笑不出來了--
只見一群蒙面人突然打樹林兩旁策馬而出,將她們團團圍住,然後開始學貓抓老鼠般的包抄、劫掠。
女子們邊驚聲尖叫,邊作鳥獸散,馬蹄聲與土匪的狂笑聲如同惡魔般在幾個女子身後追趕。
但前有太湖,後有相思林,她們幾乎是逃無可逃啊!
花祈比較冷靜,她本能的抓起還在傻笑的阿觀往水邊逃去,可就在快接近小木船時,阿觀卻跌了一跤,說時遲那時快,阿觀立刻像一袋米般的被土匪甩上馬背。
另外兩人把花祈當目標,策馬直朝她狂奔而來,卻因為湖灘淺短,兩匹馬來不及煞住,竟筆直的衝入湖內。
花祈就趁這時候跳出小船,奔向相思樹林,按常理說,林內茂密,正常人是不可能策馬入林的,可一直追逐在她身後的兩名蒙面人卻彷彿瘋了似的在做某種競賽,而獎賞就是她!
左邊那蒙面人瘋狂的使用馬刺驅策馬兒,很快地越過她,在她前方兩步勒緊馬嚼子,並踢踏馬步躍武揚威,同時揚起一片砂塵。
前路被堵,花祈停下腳步,眼睛因為進了塵土而睜不開,腳下又不小心絆到了一顆石子,整個人就這樣頹然地往前仆跌,這時候,在她前方的馬蹄陡地騰高,眼看著就要朝她踐踏而下……
就在此千鈞一髮之際,後方那個蒙面人打馬背上壓低身軀,迅速俐落的從她的腰部將她撈起,然後當她是一袋米似的拎上馬背,面朝下的橫卡在他的身前。
毋庸置疑的,他是個男土匪,因為從她趴著的地方,可以看見他隱藏在長袍褂與中衣、長襪筒裡面的有力長腿。
蒙面人大概是誤以為她昏死了,所以並沒有壓制她,或像其它蒙面人般殘酷的在她眼、手及口中縛上布條,她暗暗的想,或許她可以趁他不備時跳下馬背……
但她才輕輕挪動了一下,便感覺到一股施在她背脊上的壓力。
「別輕舉妄動,否則恐怕會摔斷妳纖細的脖子。」蒙面人出聲警告,那聲音低沉有力且冷峻。
即使那聲音教人聽了背脊發寒,花祈仍舊出於本能的趁他掌力放鬆時,伺機掙扎。同時,馬兒也在類似會合的哨音之後,開始加速奔馳。
因為馬兒突兀的動作,花祈一個不注意,整個身子幾乎要滑下馬背,倒吊在馬腹邊上,幸好她機靈,且自然的以雙腳勾住馬韁,彷彿她已經練過這動作千百次般熟練。
蒙面人拉緊馬韁冷哼一聲,輕而易舉的就將她再次拎上馬背,但不同的是,這回他讓她頂有尊嚴的坐著,卻又殘忍的在她嘴巴、眼睛及手腕處都塞捆上黑布條。
她最後瞧見的是他露在黑色覆面外的一雙眼睛,漆黑、澄淨,卻冷厲、肅殺到近乎……似曾相識?
天老爺!莫非她的腦袋瓜子真的撞壞了,不然怎麼會覺得一個土匪的「眼睛」似曾相識?
馬兒仍然以迅疾如風的速度馳騁著,花祈依舊坐在他身前掙扎顛躓,直到她幾乎再度摔下馬背,蒙面人才不情願的攔腰箍住她。
而他健強有力的手臂,好比鋼條般固定她身上,令她絕望的瞭解到她已無法可逃,甚至意識到恐懼的來臨,意識到她已經成為一群來歷不明的匪徒的階下囚。
真是悲慘啊!失去的記憶尚未尋回,又讓她碰上搶匪,再想起楚家阿爺、阿奶對她的好……她的失蹤一定會教他們急昏頭的!但此時此刻,她也只能強嚥下恐懼,等待更好的逃脫時機。
馬兒奔跑了約莫半個時辰,才逐漸慢下步伐,之後以踱步的方式進入某個頗為嘈雜的地方。
花祈聽見此起彼落的女子與小孩哭聲,另外還有一些窮兇惡極的吆暍。
她感覺到自己被拎下馬,眼上與口中的布條被揭去,讓她得以看清四周的景象。只是,她雙腿卻因騎馬過久而酸麻,就在她幾乎要跌倒的同時,擄獲她的蒙面人竟不甚明顯的揪了她一把。
但另一個蒙面人就不怎麼好心了,他極粗魯的把她推向阿觀那群拚命哭啼的女孩間。
幾個蒙面人同時扯下黑色的覆面布。
花祈半點也不意外土匪們脫下面罩之後的惡形惡狀,一嘴爛牙的、獐頭鼠目的、尖嘴猴腮的、獨眼斷鼻的,幾乎各個渾身髒臭,唯一例外的只有兩個人。
花祈直覺先望向擄獲她的人。在這群罪徒中,他並非最魁梧的,但無疑是最致命的。
他有一副高大卻矯捷的體魄,但令人畏懼的並非他有力的身形,而是那如淬煉過,鋼一般冷硬的眼神,他直挺的懸膽鼻下留著落腮鬍,卻沒有絲毫的散漫感,與他同坐馬背上時,她亦曾幾度身不由己的貼靠著他沾滿塵土和汗水的長褂,但他卻不像其它土匪身上有股動物惡臭,反而散出一股惑人的男性氣息。
這一瞬間,他的眼眸也定在她身上,那種鋼鐵鑄過一般的挑釁眼神,猶如十二月霜降,令她心跳幾乎止住。
她無助的避過他的眼眸,不覺又迎上另一隻充滿敵意的眼睛。
令人訝異的是,那雙眼睛十分女性化,女性化到近乎妖嬈狐媚,只見她帶著詭異的微笑走向那位「冷眼」男子。
「楚天漠,今兒個咱算是大有斬獲,這幾個姑娘絕大部分都是好貨色,尤其是你抓到的那一個。」女土匪朝花祈一指,媚笑道。
名叫楚天漠的男子只是草率的又掃過花祈一眼,便漠然的交抱著雙臂。
這時,那班土匪全圍了上來,他們以土匪一貫的方式,如狺狺吠吠,垂涎獵物的狼群,繞著幾個早嚇壞了的姑娘毛手毛腳、評頭論足。
花祈避開一個拉扯她手臂,滿臉疤痕的人,結果卻撞上另一個鼻樑凹陷,試著掀她裙襬的人。他們全色迷迷的笑著,以惹得她們幾個女子驚惶恐懼與尖叫為樂事。
遊戲持續著,土匪們逐步縮小圈子,而楚天漠卻只是漠然地立在一旁,漫不經心的檢視著他拉出鞘的長劍。彷彿他只負責抓她,她的命運和他不再相干!
她不懂自己究竟在指望什麼,是期望一個土匪肯見義勇為的將她自一群土匪手中救出嗎?她實在是太天真了!他沒有參與暴行她就該謝天謝地的了,更別說就是他讓她陷入這樣的境地。
她咬緊下唇,硬生生地忍住即將因挫折與恐懼而落下的淚水。
和其它女子一樣,她終究無法逃脫的落入某個一頭亂髮,只戴著一隻眼罩的獨眼土匪手中,那人毫不憐香惜玉的拽著她已散落下來的長髮,痛得她眼冒金星,無助的任由他拖往一處乾草堆。
短短的一段路,她踉蹌摔跌了好幾次,她雖不知自己該逃往何處,卻又不甘心就此慘遭凌辱……於是,逮著機會,她狠狠地一口咬住那獨眼盜匪的手腕,痛得他鬆開她的發,卻順勢一揮掌,將她打得幾乎飛了出去。
一陣痛之後,花祈覺得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牆,但又馬上意識到那是一堵男性的胸膛,她急忙想再次逃開;但獨眼土匪伸出手來抓她,令她反射性的彈回那堵牆般的胸膛上,這一次,她終於嗅出那股熟悉惑人的男性體味,一仰頭,就看見楚天漠那雙冷硬如曜石的眼眸。
救我!花祈以眼神祈求著。
獨眼土匪的魔爪再次朝她伸來,嘴裡還不乾不淨的嚷嚷,「臭婆娘!敢咬本大爺,看我怎麼整治妳……」
獨眼土匪的咒罵聲在楚天漠劍尖寒芒一閃時,突兀地消失。「你不能對她如何,因為她現在是我的。」他的聲音比他的劍更冷厲。
「哈!你的?楚天漠,別忘了,在仇家幫誰才是老大!」獨眼土匪囂張的強調。
「我曉得仇家幫的老大是仇豪,但仇傑你理當記得,他不只是我的老大,也是你的,他立下規矩,凡是捉到女子的人,得以先行享用,再決定是否分享,直到找到她們的貨主為止。」楚天漠有恃無恐的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