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跳驀地一停,「冰,你——」
「你究竟要我拿你怎麼辦呢?」凝睇他的明眸淒楚,「要我怎麼做你才肯放過我?才肯不再傷害我一次?」
「冰!」他倏地低喊一聲,倉皇起身,急急走向她面前,「我不是有意傷害你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
她只是淒然搖頭,「有意也好,無心也罷,總之,我從來不曾那樣深深愛上一個男人,也不曾被這樣重重傷過。」
「對不起。」他心臟緊擰,深邃的黑眸像蘊著千言萬語想說,卻終究只化為這麼一句,「對不起。」
「說聲對不起就算了嗎?」她仰頭望他,瞳眸氤氳霧氣,嗓音亦微微哽咽,「說聲對不起……就可以彌補你曾經對我所做的一切嗎?」
「不能的。」面對她傷痛的質問,他只有黯然垂首,「不能的——」
「……我走了。」
「不,你別走。」他伸臂拉住她意欲離去的身子,將她扣入自己懷裡,「給我一次機會,冰,讓我補償你。」
低沉沙啞的嗓音似乎令梁冰微微震撼,她睇著堂本徹,一語不發。
「原諒我好嗎?」他倏地緊擁住她,下頷抵住她柔軟的髮絲,「冰,讓我補償你好嗎?」
她仍然沒有說話,身軀微微發顫。
「冰,你……」他咬緊牙,強迫自己勻定過於急促的心跳,「答應我好嗎?」
她沒有回答,可緊緊偎向他的身子卻意味明顯。
她,沒有拒絕。
她答應了。
* * * * * *
她答應了。答應給他一次補償的機會,答應給兩人一個從頭再來的機會。
她答應了,答應得那麼傷感,那麼溫柔。
她答應了——
端麗的唇角忽地翻飛奇特的笑弧。
他可知道,這樣的應許其實只是一場報復遊戲的開始?可知道,她並非真傻到還要再上一回當?
她只是想跟他玩個遊戲而已,他既然妄想從她這邊得到東西,她當然也有權要求代價。
代價,就是他一顆沒有溫度的心。
一念及此,梁冰唇畔的微笑不覺加深,可她雖清甜地笑著,明眸卻也漾開迷濛淚光。
她啜了一口白蘭地,接著,驀地一陣輕咳。
也許是因為酒喝得太多吧?她忽然感覺胸膛有些異樣的緊窒,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伸手撫胸,告訴自己這樣的緊窒是因為酒精的關係,跟今晚會見的那個男人無關。
她仰頭,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這一回,濃醇的酒液柔順地滑過她咽喉,熨燙她沁涼的胸。
「堂本徹,我要你信任我。」她恍惚看著空酒杯,恍惚地低喃,「就算你不能愛也無妨,我只要你完全信任我—一」
她要他信任她,真正獻上一顆心給她,由她任意踐踏。
她知道這很難,也知道要一個惡魔完全相信一個人並不容易,但她有信心能做到,不知怎地,她覺得自己似乎能做到。
「這個信心也是你給我的,知道嗎?堂本徹,看到今晚我刺你一劍後你臉上的表情,我才發現原來你並不是全然冷漠,毫無弱點。」她低聲說著,忽地對自己微微一笑,「你也是人。只要是人,就免不了有人性,就免不了有弱點。只要有弱點,我就有辦法擊倒你。」
是的,她要擊倒他,不是與他比劍,不只是輕輕在他臉上留下傷痕,而是真真正正擊潰他,擊潰他所有的一切。
這,才是真正完美的報復。
不是嗎?
沙啞的笑聲驀地在蒼茫夜色裡輕輕盪開,聽來是那麼沉澀,那麼濃苦,那麼——令人不忍卒聞。
* * * * * *
「你很久沒跟我聯繫了,堂本。」意味深刻的嗓音在深夜裡清冷揚起,「怎麼?一切進行得還順利嗎?」
堂本徹沒有回答,靜定凝望著螢幕上俊逸出塵的臉。
那是路西法,此刻那對璀亮的藍眸正蘊著淡淡的不滿。
「堂本,別告訴我你心軟了,別告訴我你不忍再度傷害她。」路西法瞪視他,語調濃濃諷刺。
堂本徹依然沒有說話,湛眸深不見底,看不出任何情緒。
可路西法卻認出這弦外之音了,劍眉冷冷一擰,「女人果真是水,能令英雄氣短啊。」
對這樣的譏刺堂本徹只是淡淡一笑,「別告訴我你從沒在乎過任何女人。」
「你是指矢島薰?」路西法揚一揚眉,藍眸掠過冷芒,「如果她敢擋我的路,我照樣可以除掉她。」
「真的?」堂本徹似乎微微震撼,幽眸緊盯螢幕上看來冷酷無情的男人,「告訴我,這世上可有你真正在乎的人?」
藍眸眸色轉深,「什麼意思?」
「如果我擋了你路,你也會毫不猶豫除掉我嗎?」堂本徹輕聲問道,語氣聽來淡定,卻潛藏危險。
「你——」兩束凌厲的眸光射向他。
他坦然回凝,「我在你眼中究竟算是什麼呢?是你最厭惡的人類之一呢?或者,總算能算是個朋友?」
這番話一問出口,螢幕上俊美的臉孔倏地凜然變色。
「也許你不愛聽,路西法,但我是個人,有人性的。而你,」幽邃的眸光意味深刻地看住他,「就算你不願承認,你也是個——人。」
氣氛一時靜寂。
有好一會兒,兩個男人只是瞪著彼此,一語不發。
終於,路西法開口了,語調冷冽,「我不是人。你忘了嗎?」俊唇勾起詭譎笑弧,「我是個『克隆』。」
「克隆也是人。」堂本徹靜靜反駁他,「就算他只是個複製品,也跟人類一樣是DNA組成的……」
「別跟我說這些廢話!」暴怒的喝叱止住了堂本徹。
他停頓數秒,卻依然決定繼續,「告訴我,路西法,你真的打算毀掉這個國家嗎?真的想毀掉人類嗎?」
「不錯,我就是想毀掉這個國家。」一字一句冰冷地自路西法齒間擲落,「事實上,我想毀掉的不止這個國家,我要毀的,是全世界。」
「你瘋了。」
「也許。」路西法聳聳肩,又恢復一貫的神色自若,「你曾經答應過要幫助我,堂本,你現在後悔了嗎?」
堂本徹不語。
路西法望著他,忽地輕輕一笑,笑聲帶著奇異的沙啞。
「看在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份上,我就給你一些時間好好考慮,堂本。」他頓了頓,幽暗的眸光意味深沉,「希望你不要做出令我痛心的決定。」
語畢,他帶著奇詭笑意的臉龐迅速自螢幕上消失。
有好一段時間,堂本徹只是怔怔望著一片空白的螢幕。
然後,他像是恍然回神了,眸光一轉,落定擺在玻璃桌上的一副西洋棋盤。
他深呼吸,忽地拾起棋盤上一顆雕琢精緻的水晶城堡,怔怔地凝視著——
對路西法而言,他也許就像這顆城堡吧,負賁為他募集資金,開拓資源,打造最安全可靠的根據地,讓他這個親自領兵征戰的國王無後顧之憂。
城堡,必須是國王最信賴的根據地。
這麼多年宋,路西法一直這麼信任著他,不留後路地信任著他——
他,能夠背叛這樣的路西法嗎?
第七章
叩、叩、叩。
清脆的敲門聲響吸引了梁冰的注意力,她揚起頭停下了收拾會議桌上文件的動作。
映人眼瞳的是一個神采飛揚的男人。
她忍不住微笑了,「紹恩。」柔柔地喚了他的名字。
歐紹恩回她一抹迷人的微笑,只隨意裡著深藍色套頭毛衣和牛仔褲的修長身軀瀟灑地走進會議室。
「怎麼?堂堂副總裁開完會後還得自己收拾文件?」語氣半帶嘲弄。
「那有什麼辦法?」她眨眨眼,順著他的口氣開玩笑,「今天跟我開會可都是比我位高權重的大人物,我這個年紀輕輕的黃毛丫頭哪敢命令他們替我收拾桌子?」
歐紹恩聽了,端正的方唇逸出朗笑,「聽你這麼輕鬆的語氣,方纔的董事會報告想必十分順利了。」
「還可以。」她微笑回應,一面繼續收拾。
「開完會了,副總裁是否可以下班賞個臉跟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一起吃飯呢?」
「吃飯?」璀亮的美眸倏地一揚,「怎麼?你這個技術主管居然不必加班?你負責的那項開發案不是已進入緊鑼密鼓的階段了嗎?」
「嘿,該不會準備以上司的身份訓斥我了吧?」歐紹恩假意顫抖,「我可不像你。就算你是個工作狂,也不能要求屬下個個都是工作狂啊。」他調皮地眨眨眼,「我這人一向主張,工作要做,飯也要吃,女人更不可不追。」
「追女人?」梁冰秀麗的眉毛一揚,「這麼說,你約我吃飯該不會別有用心吧?」
「如果是又怎樣?」他不置可否,只是深深望她。
她睨他一眼,「很抱歉,本姑娘今晚有約了。」一面說,一面移動纖細的身子。
他驀地扯住她手臂,「該不會是跟他吧?」
這句話問得平淡,不疾不徐,但梁冰卻敏感地聽出其間迫切的焦慮。
她也明白,這個「他」是指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