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眸掠過一絲異芒,「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想與你合作。」達非頗有深意,「而合作夥伴之間應該坦誠相待,不是嗎?」
堂本徹沉吟未語。
達非則忽地端整神情,深深望他,「放手吧,堂本,難道你寧願為了成就路西法的野心,再度傷害梁冰?她已經因為你心碎了一次,你還捨得她再一次心碎?」
「你——」堂本徹聞言,忽地揚眸,黑眸滾過無數暗影。
「我知道你今天在這裡一個人喝酒是因為她。」達非低低說道,「也知道你一直對傷害她有所愧疚。」
「你知道的倒多。」嗓音蘊滿諷刺,卻是不置可否。
達非凝望他,黑眸掠過燦光,嘴角則逐漸勾勒笑紋,「其實你愛她,對吧?」
「什麼?」堂本徹一震,再也無法假裝平靜。
「因為你愛她,才特別不忍傷害她,才因為傷害她感到如此難過,其實你……」
「住口!」低沉的喝叱止住了達非,跟著,兩束凌銳的目光宛如利刃刺向他,「不要太自以為是,達非。」
「我自以為是嗎?」達非一眨眼,跟著聳了聳肩,「好吧,就算我自以為是好了。」
堂本徹瞪他,好一會兒,驀地抬起手臂指向門口,「如果你已經發表完高見,那麼可以走了。」
「好,我走。」達非做出投降的姿勢,一面往門扉走去,而在那俊挺的身影即將消失時,一陣彷彿玩笑,卻又認真的嗓音忽地飄過堂本徹耳畔。
「你會再見到我的。」話語未落,背影已然完全消逸。
堂本徹瞪著重新緊閉的門扉,神色不定,若有所思。
* * * * * *
「明天下午兩點,我在首都擊劍俱樂部等你。」
「如果我不去呢?」
「我會一直等,等到你來為止。」
我會一直等,直到你來。
「可惡!」粱冰不禁低聲詛咒,她手臂一揚,用力拋落堂本徹剛剛派人送來的一束鮮花。
粉紫色玫瑰,嬌艷欲滴,顫動的花蕊彷彿不停提醒他昨夜對她提出的邀請。
他說他會在擊劍俱樂部等她,直到她來為止……
「就讓他去等好了。」她恨恨自語。
就讓他去等好了,他願意等多久,會等多久都不干她的事!
讓他去等好了,她才不信他有那種好耐性。
她在心底對自己說道,可腦海,卻淡淡浮現朦朧景象——
她想起,在某個清冷的夜晚,她也曾癡心等待過一個人,也曾經固執地決定等到那人出現為止。
她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整個人、整顆心都涼了,他卻依然沒有出現……
他憑什麼說要等她?憑什麼說會一直等下去?他可知道……可知道她也曾經那樣等待過他啊!
為什麼他那時候不肯稍稍垂憐她?為什麼忍心讓她在寂寞淒涼的煎熬中等上一夜?
他當時既能如此狠心,現在又怎能假裝遺憾?怎能假裝自己對她有情?他——以為她會相信嗎?
「我不會信的,永遠不會。」她咬牙低語,驀地從辦公桌後起身,拾起躺落在地的紫玫瑰。
她打開玻璃窗,意欲將花束甩向空中,可不知怎地,在眸光觸及微微狼狽的玫瑰花瓣時,動作不覺一凝!
她,猶豫了——
「梁小姐,資料拿到了。」正當她心神不定時,莎莉的嗓音驀地揚起。
她旋過身,黑眸忽地進出銳利光芒,「你是指堂本集團的最高機密嗎?」
「不錯,這是剛剛送來的。」莎莉點頭,將一片微縮光碟遞給她,那光碟極小,幾乎可以看成一顆精緻的鈕扣。
梁冰迅速接過,幾乎是迫不及待把光碟送入電腦。
她迅速地搜尋,明眸專注地凝視電腦螢幕。
時間,就在她這樣毫不分神的專注中一分一秒逝去……
終於,原本因疲倦而微黯的眼眸一亮,「原來他想從我這裡得到的,是這個——」
水潤的櫻唇,揚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 * * * * *
「跟我比劍。」
清亮銳利的嗓音拉回堂本徹微微迷濛的思緒,他驀地回頭,瞳底映入他苦等已久的佳人倩影。
他本以為今日的等待終究只是一場空,可她卻忽然出現了。
夜未央,窗外明月當空,清冷月芒透過玻璃,在室內暈開朦朧光影。
她穿著白色劍服,站姿英挺颯爽,睥睨著他的嬌容冷淡無痕。
「跟我比劍。」見他微微迷惑地瞧著她,她蹙眉再度開口。
「比劍?」他漫漫接口,既不答應,也不反對,黑眸深深睇她,若有所思。
「你不敢嗎?」她偏頭回望他,唇畔噙著的微笑像是調皮,其實挑釁。
「不是不敢,只怕你不是我對手。」說著,他已緩緩站起身。
「今非昔比,你何不試試?」
堂本徹凝望她數秒,終於點了頭,他從廂房一角的劍架挑了一把劍,輕輕一揮,直指梁冰,「來吧。」
「你不戴防護?」
「不必了。」
「還是這麼有把握。」她冷冷微笑,退開數步,在兩人之間留下了足夠的空間,「先警告你,我可不會手下留情,要是劃傷了你,恕不負責。」
「你傷不了我的。」他只是這麼淡淡一句。
她揚一揚眉,不再多言,右臂平舉,薄銳的劍刃搭上他的。
「來吧。」她忽地低喝一聲,往他胸前疾刺。
堂本徹回劍一架,瀟灑閃過,可沒給他任何思考的餘裕,她第二劍又往他左脅處刺來。
她劍招迅捷凌厲,反應靈敏,果然比前幾年又精進不少。
可真正讓他無法充裕應付的,是她的招招狠辣,毫不容情。
她似乎完全不介意他沒戴防護,招招都往他要害進逼,彷彿若不傷他,誓不罷休。
她真——這麼恨他嗎?
正朦朧想著,她劍刀倏地往上一挑,往他面上襲來,他不及思考,右臂劃了個半弧,擋去她無情的劍峰。
「好!」她為他敏捷的反應讚歎一聲,動作卻絲毫不緩,劍刃順勢而下。
堂本徹微微苦笑,發現這幾招交手下來,自己一直處於防守劣勢。他定了定神,試圖分辨梁冰劍路,尋隙而入。
當他終於認準她左脅空檔時,劍刃才斜斜一遞,她纖細的身軀便忽地往右側一晃。
他倏地蹙眉,不覺微微猶豫。
可在這樣間不容髮的瞬間,是容不得絲毫遲疑的,只這麼微一分神,梁冰便找到機會,凌銳的劍峰直直往他面前一刺。
他淡淡一驚,本能地別過臉孔。
劍刃,順勢移動,看來恍若蜻蜓點水,卻確確實實在他左頰上狠狠劃過,傷口雖不長,仍是進出艷紅血珠。
在這勝負立分的一刻,世界,忽地陷入一片靜寂。
彷彿所有的聲音都被某種無形的黑洞給吞噬了,這一刻,週遭靜得可怕,靜得兩個人都可以清清楚楚聽到自己的心跳。
堂本徹望著梁冰,湛深的眼潭蘊著三分驚愕,三分不信,三分悵然,還有一分,是藏得深刻的痛苦。
而梁冰的眼眸同樣滿蘊驚愕,她看著他不敢相信的神情,瞳底,亦不覺掠過一絲懊悔與感傷。
她頹然放下右臂,一顆心完全感受不到勝利的喜悅,反而緊緊揪著。
「你贏了。」蒼涼的男性嗓音首先打破了這一片僵凝,跟著,是一陣令梁冰透不過氣的咳嗽聲。
她倏地揚起震驚的眼眸,「你生病了?」
堂本徹搖搖頭,唇角微笑苦澀,「一點小感冒,沒什麼。」說著,他尋了一張沙發坐下,取出面紙,擦拭面上狼狽的血痕。
梁冰看著他的動作,胸口驀地一痛,她旋過身,開門匆匆離開廂房,不一會兒,又匆匆奔回,手上抱著急救箱。
她落定他面前,神色不定地凝視他好一會兒,半晌,才蹲下身,「我幫你上藥緊。」
堂本徹沒有拒絕,由她忙碌地為他頰上傷口消毒,上藥。
當她準備在他傷口上貼上繃條時,他搖搖頭,拒絕了,「一點小傷,用不著如此大驚小怪。」
她仰起頭,看了他幾秒,終於咬唇點了點頭,接著站起身,為他倒來一杯溫熱的水。
「喝點熱水,咳嗽會好一點。」
他接過玻璃杯,靜靜地啜飲。
「你——是因為昨天淋了雨才感冒的嗎?」
他沒回答,默然。
他不必回答,答案顯而易見。
想著,梁冰蒼白的嘴角拉起冷澀弧度。她轉過身,一個人來到玻璃窗前,仰頭凝望窗外朦朧夜空,好一會兒,才幽幽開口。
「知道嗎?我今天會來這裡,本來是想好好跟你好好了斷,我想——藉著與你比劍徹底斬斷你最近對我的糾纏不休。」
「你是想,如果你贏了我,就當著我的面叫我下地獄去嗎?」堂本徹低低接口,語氣蘊著淡淡惆悵。
「沒錯,我就是那樣想!」她忽地旋過身,明眸進出兩束激烈火苗,「我想好好跟你比一次劍,最好還能羸你一次,徹底凌辱你——」
「你確實贏了。」
「是的,我贏了。」她低低重複,可明眸燃燒的烈焰,卻緩緩滅了,「可是我——為什麼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