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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紀真

  「您可知我……王爺、王妃他們的身後事是怎麼處理的?不會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吧?」她輕輕問道。

  那老伯說道:「雖然咱們也都是很敬重王爺、王妃的,就算是想為他們盡份心力,可是這種事誰敢往身上攬啊?後來還不是裴公子去想的辦法。他去托了大空寺的性真大師出面料理。因為性真大師是出家人,這衙門才沒找麻煩。所以你說,裴大夫可是個太好人不是?」

  「是啊!」隋緣點點頭,喃喃說道。「我知道,他一向都是那麼好……」

  「小兄弟,你是不是不舒服啊?」那老伯見他面容憔悴、兩顴卻是異樣泛紅。

  「要不要先進我這兒來坐一會兒、休息一下?」

  「沒什麼,我很好。」隋緣迷迷糊糊的離開了藥鋪,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天涯茫茫,我該往哪兒走呢?

  此時她心神已失,盡在街上轉來轉去,好像怎麼都走不出這個迷宮似的。走著走著,不覺又繞回原路,回到郡王府前。她隔了一段距離看了半晌,只覺得累極了,彷彿回到從前、彷彿不曾離開過……唯一的直覺便是想回家休息一下……

  爹、娘,緣兒回來了……

  正當她要邁步走向郡王府時,忽然眼前有輛馬車急急朝她駛來。她也沒想到要閃躲,只見馬車驀地在她面前停了下來,從布簾裡探出一個人來,輕聲喚道:「緣兒。快上來。」

  容謙哥哥?

  她猶不可置信,只管呆站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裴容謙忙將隋緣拉入車裡。而她自始至終只是緊緊、緊緊的抓住他的手臂,牢牢地看著他。就像是生怕一眨眼他就會跑掉似的。

  裴容謙微覺刺痛,低頭一看,原來是隋緣抓他抓得太緊,幾根指甲刺進了他的手臂,而她卻不自覺。

  他想她是怕極了,於是柔聲安慰道:「緣兒,沒事了,我在這兒呢!」

  她似乎聽懂了,果然寬慰了些,也略略放鬆了手,然後一倒頭便在他懷裡昏了過去。

  ☆  ☆  ☆

  雖然裴容謙不便違背母意,只得跟著搬去「牡丹鎮」住下。但他一直相信隋緣必會回來,是以仍常暗中回鎮上來打聽隋緣的消息。

  那天,也是事有湊巧,他和小喜子本想回藥鋪拿些東西,不料還未進門,便聽隔壁的老伯過來說道:「裴大夫,你回來了啊!真巧!剛才你那個小表弟也來找你,我說你和你娘搬走了,他哭得跟個什麼似的。」

  裴容謙一聽,又驚又喜。

  小喜子還未回過神來,還問道:「什麼小表弟啊?」

  裴容謙忙暗捏了他一把,又問:「那他人呢?」

  「走啦!」那老伯指了指前方,說道:「我瞧他往那兒走了!您快去找找他,我瞧他有些不對頭,一會兒哭、一會兒發呆,像生病了。」

  他忙道了謝,隨即和小喜子一塊兒到街上去找隋緣。他們主僕二人心焦如焚,來來回回趕著馬車的繞了好幾趟,好不容易才發現隋緣恍恍惚惚地正往王府走去。

  眼看她風塵僕僕、形容憔悴,小喜子幾乎不敢相認。「那是小郡主嗎?」

  裴容謙見了則是一陣心酸。因見有幾個衙役在王府前面晃來晃去,他便趕緊上前將她帶上車去。

  他見隋緣消瘦虛弱,急待調養,藥鋪雖空著,但總不太安全,又不便帶她去母親那兒。微一思索,便想起松樹林裡的靜心小築。

  那小屋原是隋緣幼時與師父練功之處。他與隋緣也常去那兒玩耍,況且當初選擇建在那兒,就是看上它地處隱蔽,人煙少至,如今將隋緣安置在那兒,想來應該是很安全的。

  於是裴容謙便命小喜子買些棉被柴米什麼的,然後三人齊往小屋而去。小屋雖有一陣子無人使用,但所幸當初蓋得牢固,所以這會兒也只是凌亂些罷了,有小喜子再幫忙稍微打理一下,也還算安適。

  只是裴容謙心想隋緣病得不輕,這一調養少說也得一個月,而他不守在她身邊照顧也不行。那該怎麼跟母親說呢?他想。

  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回去照責跟裴母說這件事。

  「你說什麼?緣兒回來了?」裴母吃驚。「她在哪兒?」

  「我先將她安置在靜心小築。」

  裴母問道:「她還好吧?」

  「不太好呢!她受了太大的打擊,又一路奔波,現在病得不輕。」裴容謙搖搖頭,又道:「孩兒就是回來跟娘商量這件事的。緣兒現在已經沒有半個親人了,偏偏又需要人照顧,還得小心不能讓別人發現,所以,孩兒想過去照顧她一陣子,直到她病好了為止……」

  裴母沉吟,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怎麼說緣兒也是我從小看長大的,今日見她遭逢大故,娘也不忍心啊!」她歎息道。「你和她的交情,娘怎麼會不清楚。你嘴上說得好聽,是跟為娘的商量,事實上,我清楚得很,你心裡早就打定了主意。就是我想攔,也攔不了你,是不?」她緩緩走出房門,又回頭說道:「容謙,且不論你現在收留她,會有多大的危險,我只問你,你想守著她多久呢?等她病好了又如何呢?或者你要藏著她一輩子?孩子,你要想想清楚啊!」

  裴容謙何嘗不明白母親的話中意思,只是現在他也還不知道答案。

  第八章

  隋緣發著高燒,口中囈語不斷。

  到了夜裡,復又哭醒,幸而裴容謙時時在旁安慰照料。

  「我要找娘……娘……」她在昏迷中囈語。「爹……爹快走、快走,皇上派人來殺你了……不要殺我爹,他是好人……我爹他沒有違旨誤國,他沒有……皇上、皇上,我爹是無辜的……你識人不清、你是個昏君……爹,緣兒以後乖了,以後一定乖乖聽話,再不會惹你生氣了……」

  連續好幾天,他都是日日夜夜,守在她的床邊,輕輕哄著她。「沒事了,緣兒,沒事了,我在你身邊呢!別怕!」

  又過了幾日,隋緣的神智才略微清醒,雖是心中哀傷,但在裴容謙細心的照顧下,總算漸漸有了起色。

  ☆  ☆  ☆

  「緣兒。」裴容謙端著一碗粥進來,卻見隋緣倚在床上,望著窗外發呆,臉上猶有淚痕。他放下粥,拿了件衣服,替她披上,一面撫著她的發,一面柔聲問道:「你醒了?在想什麼?」

  隋緣順勢靠著他,輕聲說道:「我剛才作了一個夢,夢見我爹、我娘還有你,咱們仍像以前一樣,快快樂樂的過日子,可是忽然吹來一陣好大的風,吹得人睜不開眼,等這陣風過去,我再睜開眼,你們卻都不見了,」她輕輕顫抖一下,淚珠欲滴。「只丟下我一個人……」

  「那只是個噩夢罷了。」裴容謙微微一笑,又替她擦了淚,哄道:「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待在你身邊嗎?你放心,我不會離開你的。」

  隋緣看著他,心裡一陣溫暖,點點頭,安靜的吃粥。一會兒,又聽她說道:「容謙哥哥,我想去大空寺祭拜我爹娘。」

  「這樣不好吧!」裴容謙微一沉吟。「最近風聲還很緊呢!尤其是官府的人也猜你若回來,必定會去大空寺,所以在那兒附近派了不少人守著,你現在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隋緣聽了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緣兒,你聽我說。你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辦。」裴容謙見她身體情況巳恢復得大致無礙,心想也是告訴她實情的時候,便從懷裡拿出那封信來,交給隋緣。「這是你娘臨死前交給我的東西,也是你要為你爹洗刷冤屈的惟一證物。我想這件事才是你爹娘更希望你早點去完成的事。」

  「證物?」隋緣一愣,忙打開信來看。半晌,緩緩說道:「原來我爹是因為得知西夏這次分明是想詐降,所以才又回頭去打他們。」

  「嗯。」裴容謙點頭,說道:「而且,這封信是以魏相國的名義發給西夏國王的,你看,下面還有他的簽名落款。信上說朝中一切均巳打點好,還說你爹的大軍不好對付,不如先詐降,待軍隊返鄉,心情鬆懈後,再來個回馬槍,或許比較容易得逞,而且只要除去了你爹,一切就好辦了。由此看來,只怕他們打你爹的主意已經很久了。誰料到這回卻讓你爹無意中攔下這封信,壞了他們事。」他歎了一口氣,說道:「也沒想到這魏相國這麼厲害,居然能夠想得出這將錯就錯的法子,找到一個『違旨誤國』的借口,終究是借了皇上的手除去了你爹。」

  隋緣折好了信,不發一言。

  裴容謙見她神色淡漠,便說道:「你先好好休息,等身子養好了,再上京澄清這件事。」

  隋緣卻搖搖頭,說道:「不,我不想管這件事。」

  裴容謙訝異。「你說什麼?」

  「我說不想管這件事,你沒聽清楚嗎?」隋緣驀地站了起來。怒道:「我為什麼要為了這件事上京?我的家人全都死了,我還有什麼好爭的?朝廷裡那些爭權奪利、結黨營私的混帳敗類,他們愛賣國求榮又與我有什麼關係呢?就算他們全死光了,也不關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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