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杜覺非向來行事穩重練達,但到底也才二十出頭,年輕心熱,也愛開玩笑。此時見素素一臉笑意,他看透牠的心思,故意低下頭對她說道:「你別聽嬤嬤的,我小時候比小倫可愛多了。」
素素忍不住璞哧一笑。
第三章
隔天一早,杜覺非使喚了田管家過來,說道:「我要把素素調到我院裡去,廚房那兒你再找個人來吧!」
田管家一愣。「二爺要調素素過去紫籐院伺候?她會不會太小了,奴才恐怕她伺候不來,沒的惹二爺生氣。不如奴才另挑一、兩個能幹的大丫頭過去,或者周全些。」
「提起這件事我還要說你呢!你是怎麼派事的?既然知道素素年紀太小,當初又為什麼把她派到廚房去呢?難道咱們家裡都沒別人了嗎?雖說她在廚房只是打打雜,但她到底是一個小孩子,叫她成天看管那些熱水熱湯的,難道不危險?」杜覺非板起了臉,說道:「你真是太不小心了!」
「是,奴才知道錯了!」田管家心裡甚感慚愧,只得唯唯諾諾地應著。「奴才下回在派事時一定格外注意。」
「嗯!」他點點頭。「我也知道,要管這麼一大家子大大小小、瑣瑣碎碎的事,有時你夾在中間也挺難做的。不過,該怎麼著,你還是得怎麼著,否則以後就難服人了,這點不用我說,你也該明白才是!」
「是。」田管家應著。又說道:「廚房那裡奴才馬上會再找個適當的人補上就是,二爺那裡……」
杜覺非揚揚手,說道:「就是素素了!我也已經跟她說過了。而且紫籐院主要也還有錢嬤嬤在看著,她不過是去幫幫嬤嬤而已,我想她沒什麼問題的。」
於是那天下午,素素搬到紫籐院去住。
「素素,我帶你看看環境,認識認識。」錢嬤嬤牽了她的手,在紫籐院裡裡外外走一圈。「二爺愛靜,不喜歡院裡有太多人住,所以白天田管家會派人四下打掃,晚上就只有我和寶祥會留下來,不過現在我也不常在這裡睡了。旁邊那間屋子是寶祥住的……」她一一指給素素看。「二爺的睡房在裡頭,你以後就睡這外頭的套間,二爺若要個什麼,你比較好照應。」
素素點點頭,一會兒又不安地說道:「嬤嬤,其實我也沒服侍過人,不知怎麼做才好?我從昨兒個就開始擔心,怕伺候得不好,會意二爺生氣呢!」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錢嬤嬤笑道。「別人我還不敢說,不過二爺向來就是個最省事的人。他自個兒的事,通常也不受假手他人。否則就連三爺身邊都還有兩、三個個大丫頭照顧,而二爺他為什麼身邊一直就只留我和寶祥?」她拍拍素素的手,安慰道:「我昨晚還說呢!二爺他要你過來,其實也不是來伺候他的,倒像是來給我做伴的。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素素一笑。總算鬆了一日氣。
「啊,對了!你的傷怎麼樣了?好些了嗎?」錢嬤嬤問道。「我再替你看看,換個藥吧!」
她推辭。「不用麻煩了……」
「哎呀,你同我客氣什麼!」錢嬤嬤一面拉著她坐下,替她擦藥,一面同她聊著。「說來大少奶奶也是命苦。你大概不知道吧!那時大少爺病得厲害,老夫人為了替他沖喜,才娶了大少奶奶進門。」
「沖喜?」
「唉,說起大少爺,也是他從小身子就不好,病病痛痛地長到了十八歲,那回病得實在沒辦法了,老夫人只好依著老說法,找了個女孩子給他成親,想沖沖喜,也許還有個轉機。可是,你說有哪個好人家肯將女兒嫁給這樣朝不保夕的人呢?還不是只有找那些日子不好過的窮苦人家的女兒。」錢嬤嬤搖搖頭,說道。「所以,誰不知道大少奶奶的出身不高,她自個兒也為此耿耿於懷,總覺得人家看不起她。加上大少爺五年前去世,她更覺得無人可依靠,又唯恐別人欺負她母女,所以架子端得比誰都大,讓人家知道她厲害,不敢動她。」
她又道:「二爺、三爺也知道她這點心病,也都盡量讓著她,不跟她計較。不過我告訴你,也是想你心裡明白就好了,千萬別再說出來。尤其千萬則讓二爺聽見,他一向不許人在後面說半句大少奶奶的壞話。」
素素點點頭。「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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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今兒個下午田管家拿來一封請帖。是錦祥當鋪方老闆後天要請您去喝壽酒呢!」素素遮上一杯茶給杜覺非,又順手交給他一封請柬。
他接過請柬,隨口問道:「你怎麼知道?是田管家說的嗎?」
「咦,上頭不是這麼寫的嗎?」素素奇道。「難道是我看錯了嗎?」
杜覺非正打開請帖來看,一時聽說,大感意外,看著她。「你認得字?」
「嗯,以前我娘曾拿了一本詩本子,教我認上面的字,不過認的不多。」她走過來,湊在杜覺非的身邊看著,猶追問道:「二爺,我真的看錯了嗎?」
「沒有,你沒看錯,是壽酒沒錯。」杜覺非一笑。又間:「素素,你唸過書沒有?」
她搖搖頭。「我只背過一本三字經。」
「你想唸書嗎?」他想素素資質聰穎,不唸點書實在可惜,便道。「我那書架上有現成的書,平日你要是閒了,可以抽空去翻翻看看,若是有什麼不懂,晚上回來我再說給你聽就是。」
「真的嗎?」素素喜不自勝。「二爺願意教素素?」
「有何不可?」他笑。「素素那麼聰明,我相信你會是個好學生的。」
素素聽他誇獎有些不好意思,只吶吶地說:「我不聰明,可是我會用功的。」
一日晚上,他見素素手上拿一本書,眼睛卻是看著窗外發呆。又想她這幾天總是癡癡愣愣的,不若以往專心致志,定是有什麼心事,於是便走到她身邊,柔聲問道:「素素,你有心事嗎?」
素素嚇了一跳,回神過來。
「我……我……」她低了頭,扭著手絹,吞吞吐吐地說道。「我不知道該不該……」「有什麼話你就說啊!」他微微一笑。「否則光是放在心裡也不濟事。」
「我是想……明天是我娘的忌日。」素素紅了眼眶。「她死了三年了,我又不能到她的墳上去上香,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原來是這樣啊!」杜覺非見她快哭了,忙安慰道:「其實這也不難,不如這樣吧!明天我帶你到上清寺去,我和那裡的住持惟心大師很熟,以前咱們家裡要做什麼法事,也都找他幫忙的。」他一邊替她擦眼淚,又道:「我請他明天替你娘誦經超度,辦一場法事,這樣就可以了。」
「真的?」
他失笑。「我騙你做什麼?這種事也能開玩笑嗎?」
「可是……」她一個丫頭,怎好叫主子替她張羅這種事?
「可是什麼?」
她咬著下唇。「我怕給二爺添麻煩。」
「我有什麼麻煩?」杜覺非一笑。「倒是惟心大師那裡怕又要忙一天了,得好好謝謝他才行。」他沈吟。「嗯,明天要辦的話,恐怕今兒個趕緊得先跟他說一聲才行,萬一他明天有事,那可就糟了。」說著,他便把寶祥換來,吩咐道:「你現在趕到上清寺去,跟惟心大師說,明兒個我要麻煩他為我做一場法事,簡單即可,還請他幫我先準備一下。」
「明兒個?」寶祥疑惑。「這麼趕?」
「嗯。」他又交代。「你跟惟心大師說,這是臨時決定的,所以倉促些,不過也不需要太隆重,簡單點來辦就可以了,還請他千萬幫忙。知道嗎?」
「是。」寶祥答應著去了。
杜覺非對素素說道:「好了,你可以放心了。明兒個我去布莊時會順便先送你過去,你就在大師身旁跟著跪經就行。」
素素滿心感激,眼睛一紅又幾欲落淚。「謝謝二爺……杜覺非笑道:「別哭,別哭!我是要讓你高興起來才這麼做的,你若真要謝我,就該笑一個才是,怎麼可以哭呢!」
素素老實,忙就抹抹臉,果真擠出一個笑容給他。
「這樣多好。」杜覺非一笑,拍拍牠的肩。「好了,你快去睡吧!明兒個還要忙一天呢!」
隔日一早,杜覺非便帶著素素一同坐車去上清寺。
待他見了惟心大師,忙陪笑道:「今兒個要勞煩大師幫忙了。」
「好說、好說!」惟心大師合十說道。「杜施主要做法事,也不知是要哪位死者超度?」
「是我房裡的心丫頭想替她母親做一場法事。」杜覺非牽了素素往前站,又道:「素素,你把你娘的姓名、生辰寫出來給大師。」
素素依言拿了桌上的紙筆,端端正正寫下幾行字,交給惟心大師。
「這樣就可以了!」惟心大師見素素年紀雖小,但那幾個字卻是寫得極好,忍不住點頭讚道:「想不到這位姑娘小小年紀,卻能寫得一手好字。字如其人,實在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