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等她花了兩天,一路走到了京城,打聽之下,才發現金和陪他老婆回娘家待產去了,而且起碼得個把月才會回來。
素素摸摸口袋裡,只剩下這點錢,再怎麼省著吃、睡在破廟裡,也不夠挨上個三、四天。那之後呢?她閉上眼,想都不敢想。
她只好忍著饑寒,挨家挨戶去問:「請問你們需要找人手幫忙嗎?我什麼事都願意做。」
「我們不需要人幫忙。」、「你太小了,做不來。」每個人都對她搖頭。
的確!不到十歲的她,看起來比同齡的孩子還瘦弱。誰會找個小孩來幹活呢?
又兩天過去了,還是沒有人願意收留她。偶爾有些好心的人,或者還肯施捨她一碗飯、幾塊餅。
素素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可是她實在不知道還能如何為自己的將來奮鬥?
剛開始時,她還會暗自悲傷哭泣,可是過了幾天,她發現她連淚也沒了。
好累,娘……她又餓又累,只想找個地方閉眼睡下……偏偏一隻野狗跟她過不去。連狗都欺負她!
素素失神之際,不小心踩到一隻野狗的尾巴,牠立刻跳起來,怒目相視,低聲猛吠。素素從小怕狗,忙轉身就跑,這一跑,野狗更是追著她不放。
當時天色已晚,街上鮮有行人,杜覺非騎著馬正要趕回家去,卻沒料到會有人突然從巷子裡衝出來。
「哎呀!」他驚叫,忙倉皇勒馬,馬兒懸超前足、高聲嘶鳴。
他微一定神,忙翻身下馬探視,只見地上躺著一個小女孩。她應該是沒有被馬踢到才對!他心想。但見她昏了過去,實在不放心,於是便將小女孩抱了起來,重新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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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您回來了!」李管事忙帶了幾個僕人在門口迎接。但見他手裡抱著一個衣衫檻摟的小女孩,不禁訝然問道:「二爺,這是……」
「我急著趕回來,所以騎得快些,沒注意她從巷子裡跑出來。」他將小女孩交給另一個小廝抱去,說道。「幸好我及時勒住了馬,應該是沒有傷到她才對。不過她一直昏迷不醒,所以還是快點派人去請陳大夫來替她看看有沒有受傷比較好。」
「是。」小廝一面將素素安置下來,一面去請大夫來瞧。
杜覺非逕自先回房去換了衣服,又交代一會兒裡,然後才過來探視。他間陳大夫:「怎麼樣?她沒事吧?」
「沒事,沒事。」
「那怎麼會一直昏迷不醒呢?您再看仔細點,不會是受傷了吧?要不要開個藥方?」
「藥倒是用不著,不過飯可以多準備幾碗。」陳大夫笑道。「我看她八成是餓昏了。」
「餓昏了?」他一聽,大是意外,看了昏睡中的素素,忍不住同情她。「真可憐,還是個小孩子呢!」便忙吩咐底下人去準備了吃食送來。「好好照顧她。」他交代。
隔日,一整天他都忙著處理錦繡布莊裡的事,直到傍晚才回來。「那個小女孩醒了嗎?」他記起素素,一面住廂房走一面問道。
「她已經醒了,而且就像陳大夫說的,可能真是餓壞了,吃了好幾碗飯呢!」
小廝笑道。「我從來都沒見過哪個小孩像她那麼會吃的。」
「別這樣說!」他正色道。「你不知饑寒之苦,怎麼能這樣嘲笑人家,真沒規矩!」
他一推門進去。只見床上坐著個小女孩,正自發愣。其實昨晚天色已暗,他也沒看清她的長相,但這會兒見府裡的丫頭已經為她梳洗過了,還換上一件不知誰借她的舊衣裳。杜覺非走近一看,卻見這小女孩長得清秀非常,五官細緻典雅。而且她雖年幼,但神情看起來卻有著超過年齡的成熟懂事,眉宇間自然流露一股脫俗的氣質。他直覺便覺得她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
「你好點了嗎?」他和顏悅色地問道。「昨晚你忽然從巷子裡跑出來,我差點撞上你呢!」
「因為……因為……」素素低了頭,輕聲說道。「後頭有野狗追著我……」
「是這樣啊!」他微微一曬,在她床邊坐下,說道。「幸好沒事。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素素。」
「素素?很可愛的名字。」他點點頭,又說道:「你住在哪裡?告訴我,我好派人送你回家去,也免得你父母擔心。他們見你一夜沒回去,必定很著急的。」
素素眼眶一紅,便咽道:「我爹娘都不在了……」
杜覺非大感意外。「那你沒別的親人嗎?」
「我……我有表舅和衷舅媽,可是……他們要把我賣到紅姑那裡……」素素哭道。「隔壁的大娘說那是……不好的地方,要我快點逃,所以我就跑出來了。」
「原來如此!」杜覺非可以理解妓院的老鵠最歡迎像她這樣身世堪憐,但是長相標緻的小女孩。「那你這些日子都住哪兒?怎麼過活呢?」
「我住在巷子後面的破廟裡……」可是素素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是靠什麼過活?行乞嗎?她說不出日,只是頭更低了。
「破廟裡?」難怪她會餓成那樣了!他歎了一口氣,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公子爺,求求您!」素素忽然拉住他的手,跪在床上,哀求道。「求求您收留我好嗎?不要把我送回去。我會洗衣、燒飯、擦地,我什麼都肯做的,只求您行行好,千萬不要把我送回去!也別趕我走,我沒處可去了……」
他正要答話,卻見一個八、九歲,衣飾鮮明亮麗的小女孩走進來,朗聲說道:「二叔,我聽小廝說,您昨晚帶了一個小乞兒回來,我過來看看,長得好不好玩?是不是個癩痢頭?」
「雨桐,你胡說什麼?」杜覺非不悅道。
這個雨桐,真是被大嫂給寵壞了!行止說話,完全日中無人。杜覺非每回想教訓她,可是一想她是大哥的遺腹子,也是可憐,便又不忍心說她。
「人家又沒說錯!」杜雨恫自顧走近了些,見了素素,撇撇嘴角,說道:「就是她嗎?人家都說,那些臭乞丐身上都會有虱子呢!二叔您可要小心些,別靠她那麼近才好!」
素素原本乍見這個年紀相仿,又美麗高貴的女孩子,甚是欽羨,忍不住呆呆地看著她,但聽她言語顯得對自己十分嫌棄鄙視,不禁羞愧地低頭。
杜覺非經斥道:「雨桐,你說話愈來愈沒分寸了,人家是客人呢!你的禮貌都到哪去了?」又道:「對了,你和素素的身材差不多,正好回頭跟你娘說一聲,挑幾件少穿的衣服出來,迭給素素穿吧!」
「這怎麼成!」杜雨恫踝腳道。「人家才不要,她是什麼東西?我的衣服就是剪了也不能給她啊!我的衣服若是穿在一個小乞丐身上,讓別人見了,豈不連我也笑話!」
杜覺非聽了甚是生氣,便揮手說道:「算了,你出去吧!二叔這裡還有事和素素談呢。」
「哼!」杜雨恫小嘴一嘟,又睨了素素一眼,便轉身出去了。
他回過頭來,歉然道:「我這個小侄女被她母親寵壞了。說話沒分寸,你別在意。」微微一笑,又間:「素素,你幾歲了?」
「我九歲了。」她仍是個著頭。
「你有九歲嗎?」他訝異。「那你比雨桐遠大一歲呢!」可是雨桐看起來卻比她大些。他看著素素瘦小的身軀,又想方才雨桐的飛揚跋盧,差不多的年紀,但際遇卻天差地遠,他忍不住同情素素,於是說道:「素素,你就先留下來吧,我會跟管家再商量一下這件事。你且別擔心這些,好好休養才是。」又握握她細小的手腕,笑道:「你看,你實在太瘦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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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覺非與妻子若容成親一年多,眼下若容有孕,但身體很不好,於是他使陪著若容暫時移居在蘇州娘家待產靜養,也乘機打點在江南的幾間鋪子,京城的產業就由三弟杜覺如來掌理。
這回杜覺非在杭州談成了一筆絲貨綢緞,過一陣子就要運到京城,因為這筆生意很大,而覺如才十七、八歲,又管事不久,總是不太放心,所以他特地回來一趟,當面和覺如交辦這件事。
他一連忙了幾天,總算交代清楚了。
「明天我就要趕回去了。我不在的這段日子實在是多虧你幫忙了,我知道你的壓力很大,不過,我要說你真的做得很好。」他又怕拍杜覺如的肩,笑道:「比我當初想得好太多了,難為你了。」
「再好也好不過二哥你啊!」杜覺如也笑道。「其實依我看,那些傢伙明是聽我的指揮,但暗裡還是因為怕你吧!」
「你胡說什麼!」杜覺非瞪他一眼。「你做得很好,別這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二哥……」仕覺如忽然欲言又止,半晌才問道:「二哥,我聽寶祥說,最近二嫂的身子很不好,是不?」
「嗯。」他不禁面露憂色。「若容快生了,我和嬤嬤都很擔心她的身子,不知道經不經得起這番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