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巧,不久之後,倒是有人替她了了這個心願。
斜對面的那戶人家空了許久,老式的房子看來倒還很堅固,但是屋子的前後院在長期乏人照料之下,雜草叢生,顯得有些荒涼。不過一、兩個月前,似乎有了轉變,裡頭好像開始有人走動。一打聽,原來是新屋主雇了工人重新整修屋子,還著手整理屋前的那一片庭園,甚至把原先留下的那些又醜又亂的圍籬也一併拆除,露出整塊空地,沒多久只見雜草除盡,而且沿著四周改種了整排及腰的小樹。
沉湄很欣賞這樣的作法,拆掉原先的圍籬,就像是去除了人與人之間的一層隔閡,從外頭看進去格外顯得親切溫馨。
只是她一直沒有機會看見那戶人家。是什麼樣的人家呢?她好奇。
大片的落地窗簾始終不曾捲起,有些光影,但無法透視。
幾周後,她才驀然發現原來那整排的小樹竟然就是茉莉。那茉莉彷彿是在一夕之間全開了,在綠色的樹叢間,綴滿白色的小花,靜靜地散發著清香。
她高興得不得了,日日在外頭徘徊,只是十幾二十天來,也沒有遇見過屋主。
後來,偶爾會聽見裡面傳來幾聲狗吠,但也沒看見狗。
連狗都這麼神秘!她嘟嚷,有天下午,一陣雨後,她出去散步,經過茉莉叢,那些小小白色的花形和香味勾起她許多回憶,她忍不住彎下腰,深深地深吸一口氣,很想撿一些回去擱在畫桌上的淺碟裡。那些還在枝頭上的,她不忍摘,但見地上正好有許多被方纔的雨打下的茉莉,便蹲下身去拾。正撿著,忽然有一隻大狗從屋裡奔出來,不由分說便直接撲在她身上。
她驚呼,整個人仆倒在地。
那隻狗乘機拚命地舔她的臉,然後再退開一些,哈著舌頭,好整以暇地看著它的傑作——驚恐狼狽的美女。
它咧著嘴笑。
沉湄早已嚇得淚流滿面,但張口卻忘了哭。連笑都一模一樣,還有那副賊樣子,都跟她曾經認識的那隻狗一模一樣。可是「哈利」怎麼可能會在這裡?她呆住。
但這樣奸詐、可惡的狗,除了那一隻「哈利」,還有誰?她不可置地看著它。也許只是一模一樣的狗吧!她想。她對狗向來沒研究.可能同種的狗都長得一個樣子吧!反正不可能是「哈利」。
「哈利」在紐約,它在別墅裡……她又流下淚來。
「哈利!」有人出來喝了一聲。「你又幹了什麼好事?壞狗!每次都這樣欺負人。」
沉湄聞聲,猛然抬起頭。那個聲音?只見一個男子從茉莉屋子快步出來,然後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它是跟你玩的,你不要害怕。」他微微一笑。見她淚眼汪汪,柔聲道:「把你嚇壞了,是不是?它不會咬人的。」他輕撫著她的臉,頓了頓。「對不起,它是我弟弟的狗,家教不好,每次都喜歡嚇美女!」
這下子,沉湄的眼淚掉得更凶了。她的眼淚不斷、不斷地滴下來,只覺眼前模糊一片。但她還是努力地睜大眼睛,抽抽噎喧地看著陸尚恩,深怕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夢嗎?
「我等一下就把它關起來,好不好?」他將她拉進懷裡,用手輕輕拍著她的背,溫柔地哄著她。「不哭、不哭,它是跟你玩的。它不會真的咬你的……」
沉湄不敢說話,也不敢哭出聲,怕一動或一出聲這個夢就會醒。
陸尚恩捧著她的臉,看她一句話也不說,整個人像受了驚似地呆愣愣的。不由得緊張道:「你是不是……還是沒有想起來嗎?你記得我嗎?」
好一會兒,才見沉湄微微地點點頭。
陸尚恩鬆了一口氣,柔聲道:「你怎麼了?你不想見我嗎?你在怕什麼?」
她想開口又不敢,過了半天才遲遲疑疑地問:「是夢嗎?」她顫聲道。「我在作夢嗎?」
「不是,不是的!」陸尚恩恍然明白,心疼地吻了吻她。「不是作夢,你看看,我真的在你身邊,不是嗎?」
「這是真的嗎?」她臉上還掛著淚,一時又哭道:「你不生我的氣了嗎?你不要我了啊!你趕我走的……」
陸尚恩閉上眼,緊緊抱著她,百感交集,一時梗住了聲音,只是低語。「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原諒我吧!我不知道你出了車禍,我還以為你跟傑生在一起……」他低下頭在她的頰上、唇上印下他如饑似渴、滿是相思及悔恨的吻。
「現在我都知道了,這兩年我好想你,我早就想來看你,可是你媽媽說你還在休養,怕嚇著你,我也怕你還在生我的氣,不肯原諒我,我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我費了許多心血……」
他啞著聲音,急切而語無倫次地說道:「後來我想到了,你喜歡茉莉,所以我故意種了許多茉莉好把你吸引過來,然後就不打算放你走了,絕對、絕對不再讓你離開我!」
沉湄伏在他的胸前,聽著他特殊的嗓音,那個她一直朝思慕想,念念不忘的聲音,不停地掉淚。
然後她聽到:「我愛你。」尚恩在她的耳畔輕輕說道:「我愛你,從來都沒有改變過,你知道嗎?我愛你!」
「尚恩!」她終於放聲大哭起來。
原來幸福也可以這麼……幸福。
真的分開快兩年了嗎?他們彼此都不敢相信!當這一刻接上來時,彷彿中間不曾中斷過。
尾聲
陸尚恩的目光在大廳裡搜尋沈湄的身影。他猜想現在又是誰在佔著她?喔!原來是姑丈,他正和沈湄一塊兒跳探戈。他笑。這下子姑丈總算是逮到機會了。
他感慨。那個像天使,也像妖精的沈湄終於又回到這裡來了,而且再一次讓眾人驚艷萬分。
稍早證婚時穿的白色婚紗還算端莊,可是一眨眼又變了。和現在她身上穿的這一款簡直天差地別,這件晚宴服不但低胸又露背,下擺部分還全以蕾絲質料製成,若隱若現地展現她性感姣好的身材。
難怪沈湄事前怎麼也不讓他看到!
當陸尚恩看沈湄換裝下樓時,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沈媚卻先笑道:「別怪我,這是傑生特地從巴黎替我訂製回來的。」她攤攤手。「這可是他送我的結婚禮物,我要是不穿,他會很失望的。」不過,從她臉上愉快的神情來看,她自己似乎也挺喜歡這件禮服的。
這個紀傑生!死性不改。他以為沈湄還是他旗下的模特兒嗎?今天是結婚,又不是走秀!不過,話說回來,連陸尚恩也不能否認傑生的專業品味,沈湄經他一指點,簡直搶眼亮麗得會讓男人亂了呼吸。
「算了!」他心想,反正從今天起傑生就算是他的大舅子了,他總不能跟大舅子嘔氣吧!他一笑。「好吧,反正我看他怪可憐的,賠了未婚妻,又丟了手下的大牌,今晚就讓他高興一下吧!」
沈湄笑著打他一下,然後一塊兒攜手走進宴會廳。
新郎總是免不了被灌酒的宿命,陸尚恩連喝了幾杯,後來只得頻頻告饒。「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好不容易,陸亞倫過來替他解了圍,又找個借口把他帶開。
一會兒他一抬眼,見沈湄跟他使了個眼色。原來新娘也很可憐,幾乎從開舞過後就沒停過,好像在場所有的男士都講好了,今晚非要跟新娘跳上一支舞不可似的。尚恩忙趕了過去,陪笑地將她從舞伴身旁帶開。
兩人一前一後,悄悄地從後門溜出去,暫時逃離大廳的喧鬧。
「我不行了。」沈湄掛在他身上呻吟。「我快累死了,一大早就起來化妝,整天不是站著就是跳舞。天呀!結個婚怎麼會這麼累!」
陸尚恩只是笑,拉著她在花園裡的長椅上坐下。
「茉莉花香。」沈湄深深嗅了嗅。
他兩人互看一眼,彼此會心一笑,不約而同地在這樣熟悉的氣息裡憶起往事。這一路走來的確是太辛苦了,甚至險些要放棄,以為沒有機會了……而此時此地,陸尚恩只須摟緊了她,不需要更多的言語。
沈湄累極了,索性踢掉高跟鞋,頭枕在尚恩的腿上,想休息一下。她想反正待會兒尚恩會叫醒她,卻沒想到尚恩也有些醉了,閉上眼,原也只是想小寐一下就好,沒想到這一覺卻睡沉了。
正當他兩人在花園裡睡得不省人事時,所有宴會廳裡的賓客們都在喁喁猜疑,新郎和新娘怎麼都不見了?
陸亞倫氣得跳腳。又上樓去找遍所有房間,直叫道:「我早就警告過尚恩,跟他講不可以再像上次一樣,舞會開到一半就拉著沈湄溜掉,誰曉得他們兩個又來了!這還是他們的婚禮呢!一聲不吭地跑掉,到現在還不出來送客,真是氣死人了!」
沒有人想到新郎和新娘竟在這庭園一隅,呼呼大睡起來。
銀白色的月光,一層紗似地輕輕披在這兩個相偎相倚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