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紋了身似的,又好像是被人鞭笞過所留下痕跡。
他輕輕撫著舊傷,心裡想的卻不是他的疼,而是她的吻,吻在他的傷痕上,記得她說--很抱歉弄傷了他,她不是故意的,以後不會了……誰知你又傷了我一次,而且下手更重。
湄,你怎能如此對待我……我是如此如此的深愛你啊!湄……
第七章
她能活下來是個奇跡。
三個多月以來,沈湄一直躺在紐約長島的著名私人醫院裡。從頭到腳,前前後後動了不下十餘次的手術,在身上留下許多傷痕,和失去所有記憶。但無論如何,紀傑生和秦亦嘉兩人終究是將她從鬼門關前拉回來。
「這幾天我們一直在觀察她的狀況,也對她做了一些檢查。」醫生說。「雖然上次的腦部手術沒有問題,但根據X光片來看,她的腦部還存有些許小血塊,可能是因為血塊壓迫到神經,才會造成目前的失憶症。」他又道:「不過,現在如果你們想帶她搭機回台灣休養,應該是沒問題。」
「那些血塊不能清除嗎?如果拿掉那些血塊,是不是她就可以恢復記憶了呢?」紀傑生問。
「要想清除那些血塊得冒非常大的風險,我認為暫時沒有必要。」醫生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除非小血塊嚴重地壓迫到神經,讓她有生命危險。否則,我不建議再為她動手術。」
「她有可能自行恢復記憶嗎?」
「這很難講。」醫生說道。「人的腦部是很精密也很脆弱的組織,尤其記憶這種事,實在很難判定,她會不會復原?也或許她明天一早醒來的時候,就什麼事都記起來了。」
秦亦嘉和紀傑生,只能黯然接受這樣的結果。然後將沈湄帶回台北。
沈湄在長島躺了三個多月,之後回來台灣也快半年了,眼看一年即將過去,還是什麼也沒想起來。不認識自己、不認識家人,也不認識自己的未婚夫。所有的人與事都必須仰賴別人來告訴她是怎麼一回事。
你以前最喜歡吃薄荷口味的冰淇淋、你討厭咖啡色、喜歡穿黃色的棉短襪、喜歡什麼樣的音樂……就連內衣的尺寸這樣切身的事,她都一無所悉,她得重新認識自己。
怎麼能不害怕?
紀傑生柔聲安慰道:「沒關係,我們會等你想起來,反正我們有得是時間。」他微笑。「就算想不起來也沒關係啊!你可以試著從現在開始來認識我。過去的事就別再想了,一切重新開始。」
「為什麼?我們之間的事都忘得一乾二淨,難道不覺得可惜嗎?」她不明白。
紀傑生搖搖頭。「老實說,我很高興我們能有機會重來一次,重新培養感情,以前所有不好的事,都可以改進,這樣豈不更好?」他將她拉人懷裡,又歎了一口氣。「你就是老愛這麼胡思亂想的,才會頭痛,順其自然一點就沒事了。」
沈湄沒有回答,這樣算是重生嗎?
她現在是空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卻不知該如何打發,成天無所事事。只好每天坐在家裡,吃飽睡、睡飽吃地休養身體。有時她當然也會嫌悶,但秦亦嘉唯一肯讓她做的事就是按按遙控器,在電視裡找些娛樂。
就像現在,七、八十台的節目,轉來轉去,沒有一台能吸引她看超過五分鐘以上的。真無聊!
「小湄,你在看什麼?」秦亦嘉推門進來,手上端了一碗雞湯。
「沒有什麼好看的。」沈湄懶洋洋地關掉了電視。
秦亦嘉看她一臉無聊的樣子,笑了笑,把湯遞給她,說道:「這是金針雞湯,喝了比較安神也好入睡的,來,快趁熱喝吧!」
「爸爸什麼時候回來?」沈湄捧著雞湯喝著,一邊問道。「其實這次你可以陪爸爸去LA的,他也需要人照顧啊!」
「你爸爸只是回公司去處理幾件事,頂多一、兩個月就回來,我在不在身邊也沒什麼關係。」秦亦嘉摸摸她的頭,笑道:「你也不是沒聽到,是他堅持要我留下來照顧你,不要我陪他去。我看啊,這會兒我不在他身邊,他更樂得自由呢!」
沈湄一笑。半晌開口說道:「媽,我昨晚又作夢了。」
「你又夢到那些奇怪的手要捉你嗎?」
「它不是要捉我。」她搖搖頭。「我這回看得比較清楚了,只有一雙手而已;只是它比得很快很亂,所以看起來像很多只手在我面前揮舞。」她側著頭,想了想。「它好像想要告訴我什麼?」她又歎了一口氣。「可惜我完全不懂。」
「你別胡思亂想了,當心又犯頭疼。」秦亦嘉勸道。「不早了,快把湯喝了,然後就該睡了吧,嗯!」
秦亦嘉離開沈湄的房間後就獨自在客廳裡坐著。面對沈湄的終日惶惶不安,她看在眼裡也是很心疼。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乞求老天讓小湄繼續失憶下去,好留她在自己身邊,抑或是該設法讓她恢復記憶,但……卻得再次失去這個得來不易的女兒?
這時紀傑生參加一個應酬回來,進門時已近凌晨,見秦亦嘉一個人坐著發呆,便問道:「嘉姨,你怎麼了?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秦亦嘉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她看著傑生,忽地淒然一笑,沒頭沒腦地說:「多年以來,我一直乞求老天能給我一個補償女兒的機會。」
「現在不正是一個機會嗎?」傑生在她身旁坐下。「她現在已經完全接受你了。」
「是啊!」她苦笑。「只能在她毫無反抗能力的時候。」
「嘉姨,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梅麗莎也已在你身邊,你就不要再想那麼多了,好嗎?」他不欲碰觸這個話題,因此說道:「再說,她現在這樣好好地待在我們身邊,不是很好嗎?」
她看著紀傑生。「你覺得她這樣很好?」
「我……」他被問住,好半天才低聲道:「我只是覺得能重新來過,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我們都可以一起重新開始,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了。」
他兩人正說著,忽見沈湄下樓來,忙止了話。
「你怎麼又起來了?」秦亦嘉關心地問。
「我睡不著。」沈湄聳聳肩,苦笑道。「沒辦法,白天睡太多了。」她見傑生也在,就故意坐到他身邊,嗅嗅他身上有沒有酒味。「哈!」可抓到了,忙向秦亦嘉告狀。「媽,傑生又喝酒,快打他!」
秦亦嘉立刻責備道:「不是叫你少參加應酬,少喝點酒嗎?怎麼老說不聽?」
紀傑生辯道:「我也想啊,可是推不掉,有什麼辦法?」
沈湄卻在一旁幸災樂禍、煽風點火。「哪兒有漂亮妹妹,他就往哪兒鑽,還說什麼推不掉,我看他根本就是樂在其中。」
紀傑生氣地推她一把。「你就愛告我狀!」他怕嘉姨又要沒完沒了地數落他,忙開始滿口嚷餓,好轉移視聽。「我餓死了!外頭吃的儘是酒萊,湯湯水水的,一下子就餓了,家裡還有沒有吃的?」
沈湄笑道:「媽早就替你熬了一鍋鮑魚粥,還溫在電鍋裡呢!」
「替我熬鮑魚粥?哈!別說得那麼好聽。」紀傑生捏捏她的下巴。「嘉姨是為你做的,而我不過是吃你大小姐剩下來的吧!」
秦亦嘉走進廚房盛了一碗粥端出來給他,聞言回頭打了他一下,笑道:「真不知好歹,什麼吃剩的,下次一口也不留給你。」
紀傑生笑笑,一面吃一面說道:「說來說去,今天還不都是為了梅麗莎在忙。」
「人家好好地待在家裡又怎麼了?」沈湄嘟了嘴。
他解釋。「你跟日本的JP化妝品還有一份合約沒有履行完,後來因為你受傷所以就擱了下來,上次我已經推薦茱莉亞給他們,可是他們覺得拍出來的效果不如你之前拍的,現在正好又有一組秋冬彩妝要推出,他們又跟我提起,執意還要你來拍……」
「我現在可以拍啊!」沈湄忽然開口。傑生和秦亦嘉一愣。
沈湄看他們神情有異,不好意思地笑笑。「是不是我……我不夠資格了?」她摸摸臉,苦笑道:「我忘了,這一年多來我吃太多藥,臉變腫了,是不能再上鏡頭了。哎呀!反正現在你手下有那麼多新人,也不愁找不到合適的人。我看你就跟他們實話實說,說我已經變形了,讓他們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不,不是這樣的。」紀傑生忙道。「你還是像以前一樣的漂亮,你別瞎猜。誰敢說你變形了?除了……」他拍拍她的頭。「頭髮變短了,男生頭!」
「是啊!」秦亦嘉拉著沈湄的手。「我和傑生是擔心你的身體,拍片時一天工作十幾二十個小時,都不能停下來,你又常犯頭疼,怕你的身體吃不消。」
「可是我想出去透透氣。」沈湄道。「其實再累也不過一、兩個星期就過去了。天曉得,這一年來,不是醫院就是家裡,我都已經悶得快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