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我,我會放慢腳步。」拓野交代,「喘不過氣來時就深呼吸,眼睛看前方,不要看石階。」他開始走,偶爾回過頭看可蘭的情形,看了兩三次,確定可蘭都有跟上來,他放心地回頭繼續走。
深呼吸!看風景!可蘭一再提醒自己。可是腳愈來愈酸,喉嚨好乾啊,但礦泉水放在背包,而拓野在前面。
怎麼離他愈來愈遠啊?可蘭真想問問什麼時候才會到。每到一個轉彎,滿心以為快到終點,一繞過彎才發現又是一條一望無際的上坡路。
可蘭撐不住,又停不來休息,累得連叫拓野的力氣都沒有。真好笑,還想和他聊天哩,她連話都快說不出來了。
拓野再度回頭,可蘭又不見了,他歎息,這對她大概太辛苦了點。走回去一看,見她站在路邊,凝視遠方的景色。
「累了?」
可蘭回過頭,很不好意思。「對不起,拖累你。」她接過自己的背包拿出水來。「你要不要喝?」
他搖搖頭,等她喝水。她爬山爬得滲出薄汗,幾根不聽話的頭髮也垂在額際,小臉紅通通的,還真像顆蘋果。
「你走前面,我可以看著你,累了就說一聲。」她今天大概沒辦法攻頂了,能到中途的涼亭就不錯了。
「好。」可蘭深呼吸,走過一個又一個的石階,不想再拖慢他的速度。
一想到他在後面看著她走,可蘭很緊張,她今天會不會穿得很難看?懊惱沒穿另一套米色的衣服,還有,她的屁股看起來會不會很大?腿看起來會不會太胖?走路的姿勢會不會很醜?可蘭亂糟糟地想,渾身都不自在,彷彿拓野真的緊盯著她看一樣,不自覺愈走愈快。
拓野在後頭見她認真地愈走愈快,但姿勢有點僵硬,忍不住微笑起來。望著她窈窕曼妙的背影,他第一次知道什麼叫搖曳生姿。這時,他注意到可蘭的鞋帶鬆掉,正想提醒她已是不及,可蘭驚呼一聲,眼見就要跌倒。
拓野身手俐落,穩穩地接住了她,強壯的雙臂護著她嬌小的身軀。他低頭望她,見她漂亮的眼睛閉上又大睜,似乎尚搞不清狀況。
感覺自己被護在強壯的臂彎中,可蘭連耳根子都發紅。他的身體好熱,讓她也跟著熱起來!帶著汗味的男人氣息是她從未體驗過的,她的心跳如萬馬奔騰,怦怦急促地跳著。
可蘭不敢望他,掙扎地站穩,離開他的懷中。他的懷抱好……溫暖,讓她有點暈眩,彷彿置身夢中。
「你鞋帶掉了。」拓野告訴她,聲音有點沙啞。
「喔,謝……謝謝。」可蘭低頭看鞋帶,兩邊都鬆掉了,正要蹲下來綁,拓野卻阻止她:
「你站著,我來綁。」他想起上回她在車行因身體不適站起卻踉蹌的模樣,現在她這麼累,蹲下再站起說不定真會暈倒。
可蘭呆呆地看著他一個大男人蹲下幫她綁鞋帶,感覺很感動。她沒談過戀愛,但她想,願意蹲下來幫她綁鞋帶的男人應該不多。她疑疑望著他,覺得自己似乎正漸漸……愛上他。
不懂愛跟喜歡的差別,但可蘭認為這種強烈到令她心悸,願意為他赴湯蹈火、只想陪在他身邊的感覺,應該就是愛吧?
見他額頭上有汗,可蘭沒多想,就拿起手上的小毛巾幫他擦汗。
拓野綁好正抬頭,可蘭的手觸到他額際,兩個人就這樣對望,時間滴答滴答地流逝,但誰也沒有移開視線。
可蘭臉紅撲撲地望著他,幫他擦掉汗水,「你流汗了。」她笨拙地說,手微微發抖。
拓野覺得她好可愛,有股衝動想摸摸她的臉告訴她,她有多美麗多可愛。
察覺到自己的失常,拓野覺得渾身不自在,美麗的可蘭似乎正逐漸把他變成一個浪漫的傻瓜。
經過的路人竊笑,還有一群年輕人吹起口哨。
「年輕真好!」一個中年媽媽感慨地說。
一雙眼多情羞怯,另一雙眼溫暖憐惜,互望的眼洩漏了彼此的感覺,只是兩個人都沒有說破。
「走吧。」拓野拿起她的背包。「阿泰他們不知道爬到哪了?」
可蘭跟上他,「嗯。」他們三個人走得真快。
而在前方的三個人早就經過涼亭,直接朝硬漢嶺前進。
小江跟阿泰是輕車熟路,走得輕鬆自在,而婉君嬌生慣養,爬山次數屈指可數,但為了追上小江,憑著毅力,不要命地跟在後面。
「楊小姐很努力耶,你看她喘戍這樣還不肯停下來休息。」阿泰回頭看,有點同情楊婉君。他們可是從頭到尾沒休息,連經過涼亭都沒停下來喝口水。
「哼。」小江嗤聲,心裡更覺得楊婉君這女人真是可怕,居然可以追著他們跑!她到底在想什麼?她真的要一直纏著他嗎?他愈想愈可怕,腳下一個不注意,給石頭拐了一下,跌在地上。「嘶!」發出痛聲。
「小江,有沒有怎樣?」阿泰停下來問,見到小江腳側有個小傷口正滲出血來。
婉君見到此景,加足馬力來到小江身邊,「小江哥哥,你受傷了!」她花容失色地尖嚷,豐滿的身體笨重地蹲下。
廢話!小江翻白眼,還不都是你害的!他痛得齜牙咧嘴,真想把楊婉君直接丟到山下滅口。
急急從背包拿出OK繃跟雙氧水,婉君小心地把雙氧水倒在棉花棒上,溫柔地說:「小江哥哥,有點痛哦,你要忍耐。」她果斷地觸上小江的傷口。
哇哩!小江吸氣、再吸氣,懷疑這個女人是不是要來跟他索命?
「楊小姐,你連醫藥箱都有帶喔?不愧是護士小姐。」阿泰超級佩服。
婉君細心地貼上繃帶,一臉疑情地看著小江:「這都是為了小江哥哥啊。」
她緊張地摸摸小江的膝蓋、小腿,久到小江開始懷疑被性騷擾時,才鬆口──說:
「腳沒怎樣,還好。」
看她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忙著幫他處理傷口,小江心裡突然有種奇異感受。
「小江哥哥,你們走慢一點啦,人家好累喔。」婉君將東西一放,攤在地上直喘氣。
注意到她的腳已經磨出水泡,「爬山居然穿高跟鞋,你有病啊?」小江不可思議,這女人有沒有腦袋?
羞怯地笑笑,「哎呀,這是人家新買的涼鞋,想穿給小江哥哥看好不好看啊。」她對小江拋媚眼。
這……這神經病!居然穿新鞋爬山?小江快受不了,有沒有一點常識啊這女人。況且穿給他看?他才不要看咧。
小江站起來:「阿泰,走了。」
「小江哥哥等等啦,我拿毛巾給你擦汗。」婉君跟在後頭,一會兒問他喝水、一會兒拿毛巾給他。
儘管覺得煩死了,小江的心裡卻起了微妙的變化,「你到底想怎樣?」他不耐煩地吼。
「人家……人家只是喜歡你嘛。」婉君委屈地嘟起嘴,拿扇子的手僵在空中。
如果是其他人這樣說,他可能會很高興。小江在心裡哀號為什麼她不去找別人,偏偏要找上他?
但是見她一邊喘氣一邊給他漏風,他的鐵石心腸有點軟化;再想起剛剛她幫他細心擦藥,這女人除了胖了點、不討人喜歡了點,說話方式噁心了點,其實……人好像還頗善良的。
小江的腳步不自覺變慢,讓婉君不用再辛苦地追著他跑。
阿泰走在前頭,很興奮今天自己跑第一。
婉君在他身邊吱吱喳喳,聽得小江煩死了,但是儘管皺著眉頭,他仍然維持較慢的步伐。
秋天,似乎適合談戀愛。
※ ※ ※
週一下午,可蘭繞去車行。這次她光明正大地走進店裡。
上回跟拓野在涼亭遇到正下山的小江他們,就直接下山沒再攻頂。阿泰跟小江熱情地告訴她有空常來店裡坐,所以她就來了。
光明正大的感覺真好!可蘭唇角上揚,差點沒「嘿嘿」地笑出聲來。
拓野跟阿泰正忙著,見到她,阿泰憨厚地咧嘴笑:
「蘭小姐好。」一臉見到老師般的崇敬。
「坐。」拓野點點頭打了招呼後,繼續問客人車子的問題。
可蘭有點受傷,懸在喉頭的芳心「咚」地重重落下。好……冷淡,她有點落寞,還以為那一天對她跟他有重大的意義。如今看來,顯然只有她自己這麼想。
小江走了出來,驚喜地睜大眼睛:「喲,蘭小姐,好久不見。」
可蘭有點不好意思,其實週六才見過的。她慎重地鞠躬:「謝謝你們邀我爬山,這給大家吃。」她將手上的一盒蛋糕遞給小江。
「蘭小姐別這麼客氣,我都要不自在起來了。」接過蛋糕,小江搔搔頭,見腆地笑。「坐啊。」他撈過椅子到可蘭身邊,自己則抓過板凳一屁股坐下來。「上次爬山有沒什麼感覺?」聽拓哥說蘭小姐居然這輩子沒爬過山,簡直讓人無法相信。
是很有「感覺」,可蘭扭扭脖子、動動手腳,很無奈地對小江說:
「渾身酸痛,昨天幾乎沒有辦法走路。」這是含蓄一點的說法,其實她根本昨天一整天都攤在床上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