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須迅速把刀挪開才不致割斷她愚蠢的喉嚨。那千鈞一髮的一瞬間令他吃了一驚。此時兩個士兵,一個自左、一個自後面同時襲向他,山姆像個魔鬼般全力反擊。
一隻手臂箝住他的脖子、緊壓著他的氣管向後拽。他手伸向後抓住那個士兵的頭。他今天真幸運,沒有鋼盔,他把頭彎向前,然後用力往後撞向對手的前額。他甩甩自己的頭想使頭腦清楚些,然後轉過身來,舉起拳頭準備應戰。那士兵茫然地向後退了幾步,山姆以一記上鉤拳擊倒了他,這一拳可是連拳王蘇利文都會覺得滿意的。
另一個起身再度攻擊他,山姆的拳頭擊中他的脖子,他跌落於他俯臥的同伴身邊。揮掉自破裂的嘴唇流出的血,山姆轉過身,有五個士兵正從那女人身邊逼近,而她卻看起來一副快嘔吐的樣子。
不管她了,他想著,朝小巷而去。他無視身旁來往的人群,沿途推擠到達目的地,屋簷使得小巷的入口籠罩在陰影中。他拐過轉角,知道他終於安全了。
然後他聽到她的尖叫聲——整個世界都可以聽到這女人的尖叫。
常識教他要跑得越快越遠越好,然而良心卻阻止他繼續前進。他的小腿抽痛,他的手也疼痛不堪,而這兩種痛苦應該能警告他了。
她是個麻煩。
麻煩再度尖叫,聲音大得足以震毀一道牆,高得足以粉碎玻璃。他扮個鬼臉。他不能丟下她,雖然她也許是個麻煩,但卻是因為被看到和他在一起而惹上麻煩的。
他退回陰影處觀望了一下。有兩個士兵抓著她,另一個正用大刀抵著她的臉頰,令她面無人色。沒錯,她真的有麻煩了。雖然他也曾以相同方式威脅過她,不過他是不會真的對她用刀的。
但這些人會。
第三章
她快吐了。
可是現在不是時候。前一刻她還站在叫喊的異國士兵面前,被大刀抵著臉頰,下一刻卻被一隻強壯的手臂環住腰舉起來,猛然抵向一個平坦堅硬的男性臀部。她本能地試著想掙開去,但緊箍著她的這隻手就像樹幹般頑強地把她釘在他身上。她熟悉這手臂的感覺,是那個帶刀的獨眼男人回來了。
由於他抱著她轉來轉去,她的胃開始翻攪起來。他以單腳旋轉,另一隻腳抬起來狠狠踢向一個曾威脅過她的卑鄙士兵。她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痛哼、呻吟及拳頭落在肌肉上砰然的聲響在他們四周此起彼落,但除了那些穿著制服的身軀飛落地上的影像外,她什麼也看不見。
他停頓了一會兒,時間正好夠她對準眼睛的焦距。一個士兵驀地飛過她的眼前,她張嘴開始尖叫,他又開始旋轉身子踢向另一個士兵。她笨重地隨著他每次的轉身而旋轉,頭髮朝外飛舞著,她的胃則向上翻騰。她好想尖叫,但張大的嘴巴只吸滿了空氣,另外她的裙子也掀了起來露出蕾絲褶邊的襯褲。
她的四肢像軟趴趴的雞脖子般晃來晃去。她體內淑女的部分使她交疊起足踝,試著拯救剩餘的自尊。她為了尋求平衡遂一把抱住他的大腿一於是又發現了一件事:她以前對他手臂的評估錯了,他的腿才真的像樹幹。
她再度被轉了起來,他抱得更緊了些。幾乎把她肺部的空氣都擠了出來。她開始頭昏目眩,趕忙甩甩頭想讓頭腦清醒些。
「抓緊點,可惡!」
她蠕動著想掙脫他,他的刀柄立即抵在她的肋骨上。
「我說抓緊點!」他踢了攻擊的士兵一腳。地面突然間隆起。她手遮著嘴巴,她快死了,不然就快吐了。
不過這兩件事都沒發生。
他把她夾在臂下全速跑著,她不斷地撞向他堅硬的臀部,束腹下的肋骨隨著每次邁步的震動而疼痛,不過對現況而言這已非緊要。只是她想不通他為什麼又回來?他又將如何處置她呢?根據他剛剛在車下的表現,她打賭他一定殺過人。
快想點辦法!她如此告訴自己,然後注視著他,突然想起她曾經讀過的一本小說,書上女主角一直看著殺手的眼睛,於是那壞蛋便下不了手殺人。那一眼救了女主角的生命,而此刻她願意嘗試。她轉過去看著他,一個黑眼罩及一隻暗褐色充滿血絲的眼睛回瞪著她,他的步伐絲毫未受影響。
她緊閉雙眼,她可不想成為他的下一個受害者。
這個想法嚇壞了她,她感覺得到一聲尖叫正慢慢成形。每次她真的被嚇倒,或對發生的事控制不了時,她就會尖叫;她有尖叫的天分,而她活著也就是為了展現它。先前她沒對他尖叫是因為他用刀抵著她的喉嚨警告她不得出聲。以她恐懼的程度,要做到他的要求並不容易。但一想到他割斷她尖叫的喉嚨,她就不敢吭聲,她可不想讓自己在世上最後發出的竟是雞叫似的咯咯聲。
於是她使盡全身的力氣開始尖叫。
他詛咒起來,把她稍微抬高,咕噥地用手蓋住她的嘴,但仍未曾因而停下腳步。
她繼續尖叫,希望有人能聽到她的求救。但就連她自己,也聽不見蒙在他出汗手裡的聲音。他拐過一連串黑暗、霉臭的轉角,最後停了下來。
「看來我們現在安全了。」他告訴她。「你需要學習何時閉上嘴巴,他們可能會跟著你的聲音追來。」他說著把她的身子轉正,靈巧地將她放在地上。她不穩的兩腳踉蹌了一下,然後舉起一隻戴手套的手接向眼睛,試著擋住眼前跳動的光點。現在不管什麼事都不能使她尖叫了,她頭昏得太厲害。
「別在這暈倒,小姐。我已經抱著你走得夠久,而且手臂也累了。」這無禮的言語出口後,他抓住她的後頸,把她的頭壓至她的膝蓋間,她的大腹幾乎把她折成兩半。
「呼吸!」他命令著,仍然把她的頭壓在下面。
束腹就像虎頭鉗一般,她喘息著想吸進些空氣。
「很好,」他邊放開她的頭邊說道。「我想你還滿能服從命令的。」
用最緩慢、最淑女的方式,她直起身子瞪著她的剋星,他長得好高,她不得不伸長脖子。他厚直的頭髮長至肩膀,顏色就像他邪惡的眼罩一樣黑,撇開皮膚上的傷痕、瘀青不看,他有張魔鬼的臉孔,臉上充滿了尖銳的稜角及線條,而且看來急需刮刮鬍子。
骯髒、破爛的卡其襯衫潮濕地粘在他堅實的身軀上,領口處露出強壯曬黑的頸項,而他強壯的身材則和她在一張海報上看過的人一模一樣,光是他寬闊的肩膀和胸部呼吸的起伏便已使她顯得矮小。他胸口下方的襯衫扣子掉了好幾顆,露出一片光澤如鋼鐵般平坦的腹部肌肉,他褐色的寬皮帶上掛了三個勾環,上面吊了各式相貌邪惡的刀子,其中包括了那把曾抵在她脖子上的刀。她的視線順著刀刃向下看,停在綁著他大腿上方一條沾滿血污、退色的黃領巾上。
「檢查通過了嗎?」他帶有口音的嗓音引起她背脊一陣輕悸,他帶有美國腔——正確的說應該是北佬腔。
「你說什麼?」她向上一看。
他帶著典型北佬的傲慢露齒一笑。
「算了。我們必須在他們跟上來之前離開。」然後他抓起她的手腕,拉著她匆忙走進黑暗的小巷。
她試著掙脫他的掌握,但他的動作更快,而且力量又遠超過她,她只能蹣珊地跟在他後面。不過,她嘴巴可不是那麼沒抵抗力的。
「你為什麼這樣做?」她在他背後叫著。
「因為那些人可能會傷害你。」他拉著她拐過另一連串的轉角。
「你威脅過要割斷我的喉嚨。」她提醒他。
「對,但我只是想保住自己的生命。」
在她有所反應之前,他又拉著她走進一條鋪著鵝卵石的街道,她所能做的只是繼續跟著走。
「先生!先生!請你停下來!」
他突然停住,挫敗似地垂下肩膀,緩緩轉身惱怒地看著她。「又怎麼了?」
「如果你不是要殺我,又為什麼綁架我?」
「綁架你?」他皺起眉頭。「我不是在綁架你,我是在拯救你甜美的脖子。」
他既不是要殺她也不是要綁架她。於是她鬆了口氣,把他的話牢記在心。「拯救我什麼?」
「那些士兵要用你來抓我。」
「可是我根本不認識你。」
「沒錯,可是他們不知道這點,而且就算你告訴他們,他們也不會相信。他們只會認為你在說謊,然後一次又一次的拷問你,等到他們厭倦了再殺了你。」他握住她的手臂繼續向前移動。「現在走吧!」
「去哪裡?」
「回到市區,然後送你回你的旅館好永遠擺脫你。」
她因他無禮的態度而全身僵硬,然後試著以鞋跟釘住地面,阻止他們的前進,但他還是成功地拉她走了三英尺才完全停下來。她挺直身軀對他說道:「可是我並不是住在旅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