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轉過臉來時,那雙深深地,足以魅惑天下少女的眼睛,充滿了自信亮得幾乎像原野中發現羚羊蹤跡的獅子。男人味十足的成熟中,還帶有一點幾乎與他身份地位不太相稱的野性。
而她----就是那頭倒楣的獵物。
這個富可敵國,同時又聲名狼籍的男人,他預備做什麼?
雲依婷被他那雙具有挑戰性的眼光望得眼睛一懍,她相信他絕不是太心急,而是故意要來招惹她的。
不論他此來的目的是什麼,這一瞬間,那眼光所代表的,只是一個男人對另一個女人的攻擊性。
對她有野心的男人,他可不是頭一個,這樣擺明了態度來招惹她的,卻是膽子最大的。
那份侵略定了的神情,在男性優越感中,彷彿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輕視,足以令想和男人平起平坐的傑出女性覺得惱怒。
可是,雲依婷除了有靈巧的手腳,還有非常聰敏的頭腦,不論如何,她她都能夠及時躲開,不是嗎?她相信,就算外面對她的傳言無訛,就算他不是個君子,但憑他這樣自負驕傲的男人,倒還不至於使用出藐視自己的手段來對待女性。
不過他似乎太有把握了一點,即使是無物不克的獅子,也不能如此之傲慢無禮,要知道他所面對的人雖然年輕,卻可不是一個徒有美貌的女孩子。
雲依婷關起了保存軟片的冷藏櫃門,示意她正忙碌不堪的秘書不要停止工作,她要親自出以對付這個黝黑、英俊而又可惡的男人。
她那薔薇花瓣似的唇邊浮起了莫測高深的微笑,以優美穩重的步伐,走下與接待室相通的小階梯,「陳先生,您有何指教?」
「你----認識我?」陳國倫有些意外。
「不僅是我知道您的大名,相信您也同樣知道我的,是嗎?」她一針見血的指著掛在門口的銅牌,那是一位知名的書法家,以龍飛鳳舞似的行書寫的----雲依婷攝影工作室。
「那麼,我們都不需要再自我介紹了?」陳國倫自以為幽默的笑了,而且笑得很明朗,一雙濃眉挑得開開的,看起來好年輕,似乎一點心機都沒有。
他是這樣容易被取悅的人嗎?雲依婷很懷疑,據她所知,他是個非常殷實的企業家,只不過三十六歲的年紀,卻野心勃勃,對於擴展他白手起家的電子王國非常積極。不但向社會證明了直到今天如果光靠智慧、眼光勤勉仍舊可以打天下,還能利用科學文明的各種產物,發展出更偉大的事業。
但這些條件,還都不是構成他的魅力的最主要的原因,引起話題的是另兩件事----一一件是他不常在公共場合「曝光」,過得是謎一般的生活;另一件是他對保持單身生活的熱心,但對美麗又有智慧的永遠不會缺乏興趣。
跟他的風流韻中牽連到一道的名字,都可不是什麼泛泛之輩。
他具有高雅欣賞力的眼光,除了使人倍覺刺激外,還相當有神秘感。
現在,這個神秘的不明飛行物,突然降臨到一個不是「機場」的攝影工作室來,想必是「不懷好意」。
「我們既然已經互相認識了,可以言歸正傳了嗎?」陳國倫仍是那坦然的表情。
「請坐!」雲依婷瀟灑的揮揮手,然後走到茶具組旁把茶車推過來,熟練的插上電源煮水,再有條不紊的以她美麗的手指開始做各種泡茶的準備工作。
即使陳國倫的眼光咄咄逼人,但既然他大駕光臨,那麼他就是她的客人,她自有待客之道。
「你對中國茶道頗有研究,煮茶的姿勢真美!」他衷心地稱讚著。
「喝茶本就是一種藝術,而且工作室沒有多請人,所以我們一切都自己動手做。」
「我相信藝術家的生活也比一般人更有情趣,是嗎?」
「藝術即生活!這是我的原則。」
「難怪你的氣質與眾不同!」
「謝謝!」她微微一笑,笑容中不經意的流露出特屬於她的性感:「現在你可以說明您的來意了!」對他明顯地恭維,她保持著不亢不卑的風度。
「下個月我的新辦公室就要裝修好了,這是由意大利名設計師阿娣亞先生的傑作本期的景觀雜誌有特別的介紹,可以說是開國內設計之先,想必你已經看過了。」他自負地看著她。
「是的!阿娣亞先生採用銀與黑的組合,非常大膽也很高雅,不愧是世界一流的名設計師作品。」她點點頭。
「我很高興你稱讚我的辦公室,如果哪天有空我十分希望能夠在那兒接待你!」
「也許有一天!」她不置可否。
「可以肯定一點的答覆我嗎?」他挑撻地揚揚眉,充滿自信,那獅子般光芒又在眼內閃爍。
「我想陳先生降臨敝工作室,不僅是為了特地邀請我去您引以為傲的辦公室吧?」她還不至於笨到正面回答他,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反而聰明地予以還擊。
這種「自衛」的方式,對男性優越感固然有些打擊,但也是種旗鼓相當的挑戰,陳國倫笑得極深沉,他是個有把握的男人。
「當然,邀請你只是副題,我今天來拜訪你,最重要的目的是想和你研究一下,我們需要一些精彩的攝影作品來裝飾,我曾經請我的秘書來跟你談過這件事,也許,你還記得?」他的眼光中有著期待。
「是的!我記得!您的秘書方仁傑還是我中學的同班同學。不過我也告訴過他,我的作品不出讓。」她把剛泡好的第一泡的小茶碗遞給他,優雅的氣氛中,開始有了隱約的緊張。
「但,據我所知----」他遲疑著。
「自然我的作品不是無價之寶,而且展覽時也都了標明了價格,可是很抱歉,我不能夠賣給貴公司。」
「為什麼?」他有點困惑,但更多的,是被激怒的表情。堂堂國倫企業購買她的作品,是捧她的場,也是一種對她作品的肯定,她竟然敢當面拒絕他,而且明明知道他姓誰名誰,太可惡了!
「因為我的每一幀作品都是我用心血去拍攝的,看起來很簡單的攝影,但背後----」
「這點我很清楚,如果你要提高價格,我也會酌量情形!」他的優越感再次抬頭,略略不耐地打斷她的話。
「您誤會了我的意思!」依婷的微笑不見了,他居然憑自己的市儈氣去武斷地評估她,簡直是種侮辱,她冷漠地看著他:「陳先生,一位藝術家雖然需要合理的報酬來生活,但最重要的是受到知音的尊重與欣賞。您明白`士為知己者死,死而無憾`這句話的意義嗎?」
「我想我的智慧雖然不高,但還不至於笨到不懂得欣賞你的傑作!」他的聲調變冷了。即使他的外表成熟,富於相當自信,但那份容易被激怒和受傷的脆弱,在以程度來衡量的水平上,卻與一般男人沒有什麼不同,甚至於更容易暴露出來。
「您並不是帶我的作品回去欣賞!」她保持平靜的搖了搖頭。
「那我要做什麼?」他被激怒的情形更嚴重了。
「您要去補壁!」她近乎嘲笑的。
擊敗這個自以為是、驕傲無比又目中無人的傢伙,她有難以形容的快感;但這並非她真正的目的,她一正臉色:「我的作品所用的心血,如果用正確一點的說法應該是種奉獻,為具有慧眼的人的奉獻。」
「藝術家也需要物質生活吧!」他尖刻地諷刺著,那張精明而英俊的面孔因為受挫而生氣地漲紅了。
她冷靜地、盡量使自己置身事外地打量他,把這個「萬人迷」弄生氣不是簡單的事,而且由於他在她面前拆開「包裝」,暴露了本性中原有最粗糙的成份----獨裁、霸道,使他更容易瞭解他。
但就算他看起來有點滑稽,雲依婷也沒有必要更不樂於見到她的崩潰。
「我已經說過我不是神仙,而且有龐大的開銷,不過,關於這點我還不至於讓您來操心吧!」她輕描淡寫的。
「謝謝你啟發我這麼多有關藝術家的心態,真是受益良多!」他怒氣沖沖地站起來,但勉強保持最後的一點禮貌:「打擾了你這麼久,實在該告辭了。」
「我是很忙,不過您可以喝完茶再走也不遲。」她睜著雙又圓又俏皮的眼睛看他,直到這時,她還有點捨不得這種捉弄人的愉悅。
「茶涼了!再見!」他大步的走出去,隔著落地窗的百葉簾,雲依婷看見他陰沉著張臉,坐進他那輛華麗的愛快.羅蜜歐。
名車雅仕,相得益彰。
他是個很有眼光但同時也擁有野性的男人,想必那份精力過人、雄心勃勃的條件,可以把他推向事業的最高峰。雲依婷聳了聳肩膀,心裡也承認他是個不可多見,出色極了的男人。
在這裡飽受挫折感,相信陳國倫一輩子都難以忘記,日後碰見藝術家必敬而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