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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姬小苔

  他的唇瓣那麼柔、那麼甜,就像電般的觸著我,我發出輕輕的呻吟,心房急促跳動著,我模糊地感覺到自己就要死了。

  但他好溫柔,不肯讓我死。

  他輕輕地移動著,從我的唇吻到頭,吻到額,又慢慢地吻回來,停留在唇上,這回他停得久些,探索得更深些,宛若一隻小小的蜂鳥,啄至花心。明媚中,另有一番婉轉。

  我該拒絕他,然而我完全無能為力。我像喝醉了般,任他的吻痕漸漸移轉。

  他修長的手指撫著我的發,滑至耳際,輕捏著我的耳垂,細緻地撫弄著,使人身心為之陶醉。

  我們相擁著,再也分不開。

  他的重量使我不斷往下滑,但我不在乎,在這一剎那,金石都為之而開,我又能阻擋些什麼呢?

  然而他的手解開睡衣的第一個鈕扣時,我警覺了。

  「慕塵,不可以。」

  他看著我,那迷濛的眼光,使我心神一陣顫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真怕會無力阻止自己。

  「為什麼不可以?」他的雙眸如水,那樣的純真。

  「因為是錯。」

  「我愛你,也是錯?」他的臉頰悄悄偎了上來,像個孩子般,偎在我胸口。

  愛。

  愛,這個字離我多麼的遙遠。

  而今天我竟能再度尋獲。

  他吻著我的淚:「別哭,江楓。」他低低地說,「別哭,讓我愛你。」

  「別愛我。」我想逃。

  「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愛上你。」他像夢囈般地說,「很久很久了,但你從不肯好好看我一眼。」

  我想起那天飄滿晨霧的花園,花香中,一切又是那般清晰。

  「你一直不喜歡我,為什麼?」他繼續說。

  「怎會不喜歡?慕塵,有些感情埋在心裡,就是自己也可能一輩子都不曉得。」

  「真的嗎?你真的喜歡過我?」

  「不喜歡。」

  「不喜歡?」他傻住了。

  「不只是喜歡。」我笑了。

  「那——是什麼?」他不敢確定。

  「不告訴你。」

  「是愛嗎?告訴我,那是愛嗎?」

  「就是不告訴你。」我把臉藏進膝蓋。

  卻被他拉了起來:「江楓,告訴我,你愛我。」他懇求著。

  「不要。」

  「只要說三個字就好。」

  「不要。」

  這口他不再強迫我說了,他用力地扳起我的臉。手托在我的下巴頦,狠狠地吻我。

  「慕塵。」我有些害怕了,但我推不開他。

  「說,說你愛我。」他一邊用舌頭撥開我的唇。一邊模糊不清地說。

  我不肯說,他也不放手。

  「說不說?」他把我強按在地毯上,孩子氣地呵我的癢。

  「不說。」我大笑。

  「還笑!還笑!」他更不罷休了。

  正當我們鬧得不可開交時,一個聲音分開了我們。

  「少爺,江小姐,你們在做什麼呀!」睡眼惺忪的阿唐站在她房間門口,驚奇地望著我們。

  我跑回房間,關上門。

  心裡還撲通撲通地跳,又羞又惱。我是怎麼回事?竟然這樣荒唐,還落在阿唐眼裡,讓這個還像一張白紙的小女孩大吃一驚,真是罪過。

  十分鐘後,慕塵來敲我的門。

  我不出聲。

  「江楓,我知道你還沒睡,開門。」他在笑。

  去他的!我咬住唇,心裡暗恨,剛剛讓我出了個大洋相,現在又來害我?沒門。

  「不開門?那我回去睡了!晚安」他說著,還真的響起了下樓的聲音,只是那聲音太重,一點也不夠自然。

  我才不會那樣笨!

  可是他井沒有再回來,至少我沒聽見他再回來的聲音。

  難道他真的走開睡覺去了?

  我的信心動搖,但我還不敢貿然開門,慕塵詭計多端,我怕他騙人。

  等著等著,我自己先不耐煩。幹嘛跟自己過不去,深更半夜還玩貓捉老鼠的遊戲,應該早早熄燈睡覺,方是正理。

  我真的預備上床了,但還是有一點不甘心,我躡手躡腳走到門邊,輕輕轉動門把,開了一絲門縫。

  但也不過就是一絲門縫罷了,立刻就有一股力量把門整個撐開了,我怎麼擋都擋不住。

  「沙慕塵,你搞什麼鬼?」我整個跌坐在地上。

  「噓!」他趕緊過來扶我,又著急地叫我別嚷嚷。

  「出去。」我很生氣。

  「對不起嘛!」他抱住我,不肯放手。

  「你半夜跑進來,阿唐會怎麼想?」

  「她會想——嗯——」他做思考狀,高興地叫出來,「我很愛你。」

  「去你的!」我捶他。

  「你不喜歡?」

  「太不成體統!」我掙脫他,站了起來。

  「別趕我走。」

  「快去睡覺,我明天一早還要上班呢!」我看看表,都已經午夜了。

  「我還有話跟你說。」他這才正經起來。

  「你又有什麼壞主意?」我雙手抱胸。

  「我保證沒有。」他舉起了一隻手,作發誓狀。

  「好吧!」看樣子今天是別想再睡了,「你先下去,我換件衣服就來。」

  「我等你。」他下樓去了。

  等我換好衣服,他也煮好了咖啡。

  我可不敢喝,昨天張飛的維也納咖啡還在我腦中作怪,我懷疑剛才那麼興奮,跟那些咖啡也有關聯。

  「為什麼不喝?」

  「有時候咖啡比酒還可怕。」

  「我不懂。」

  「世界上你不懂的事還很多,值得慢慢學。」我板起了面孔。

  「別說教好不好?」他失笑,「你這模樣真可怕,簡直像個老夫子。」

  我不響。我不是跟他說教,這可是真心話。

  「好吧!方纔的話我收回。江楓,我要跟你談另一件事。」

  「關於星辰居?」

  「你正如我所想像中的那麼聰明。」

  「這不需要聰明或任何智慧,用腳趾頭想也想得出來。」

  「那大概是你的腳趾太與眾不同。」他當真彎腰要欣賞我的腳。

  我趕緊在沙發上縮,不給他看。

  「我以前看過一篇小說。」他凝視著我。

  我想不通一篇小說和我的腳趾有件麼關係,決定聽他演說。

  「那個小說中的女主角是個美人,有天她終於遇見了她的白馬王子,兩個人高高興興地去了海濱,脫掉了鞋子,她才發現,她那個任何地方都出色的白馬王子——」

  「怎麼樣?」

  「白馬王子的左腳只有四個趾頭。」

  他懷疑我是四趾美人,我只好給他看了。

  「你的腳長得好美。」他仔細地數,「一、二、三、四、五,咦!怎麼有六個趾頭呢!」

  「去你的!」我邊笑邊用腳蹬他,他逃開了。

  「噓!小聲點。」他撞到角落中那個希臘式玻璃櫃子,把裡面的雪花石膏像和瓷器震得格格作響,我真怕阿唐聽見,以為是來了賊。

  「啊!我暈倒了。」他作勢往下滑,躺在地毯上翻白眼,不肯起來。

  「我數到三,你不起來我就上樓了。一、二、三——」

  「呀!我怎麼又醒了?咦!這是什麼地方?是天堂嗎?一定是,要不然怎會有仙女呢?」他做茫然無知狀,朝前摸索著。

  「慕塵,再胡鬧我生氣了!」

  「好吧!別生氣!」他央求著,「算我怕你!」

  「我們談正事。」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下來:「你得去律師樓簽字,繼承星辰居。」

  「我侵佔了你的特留分,依照《六法全書》規定,我可以放棄繼承權。」

  「你不會真的這麼做吧?」

  「你怎麼知道不會?」

  「這是我媽媽留下來的,她一生辛苦,結果全被公司侵吞了,好不容易剩下這一點產業,你忍心丟棄?」

  「你認為星辰居很珍貴嗎?」我吸了口氣。

  「當然。」他漂亮的臉繃了起來。

  「既然如此珍貴,我怎麼能收?」

  「這是媽媽留給你的。」

  「我不需要。」

  「江楓,你好固執。」

  「我們之間總要有一個人固執。」

  「你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沒有理由繼承,我既不姓沙,也不姓秦。」

  「你差一點就姓沙了,」他瞪著我。

  「那也只是差一點,沙慕竹死了,對不對?」我輕聲地說。

  「可是我還活著。」

  我笑了。淚珠卻沿頰而下。我用力拭去,我不該哭。

  「你哭完又笑,怎麼回事?」他大感迷惑。

  「因為我病了。」我喃喃自語。

  「什麼病?」

  「神經病,只有神經病才會坐在這裡跟你囉嗦個沒完。」

  「你這樣說不怕我傷心?」他瞪著人,眼光哀怨。

  我不由又笑了出來:「好吧!言歸正傳。秦阿姨留給我的戒指我收下,星辰居我不要。」

  「我也不要。」

  「你留著。等你回美國去後,我雇工人來看守,按時清理,打掃。」

  「誰告訴你我要回美國?」他跳了起來。

  「阿唐說的。秦阿姨的事已經辦完了,你不回去幹嘛?」我沒好氣。

  「好吧!」他做出一種「既然你已經知道」的表情,「我是要回去,但是我不放心你。」

  「我可以過得很好。」也許是因為離情,我的心緒變得哀愁,變得複雜。

  「你會嗎?我很懷疑。」

  「你懷疑什麼?」

  「懷疑你的飲食起居。江楓,其實你只是外表唬人,你並不會照顧自己。」

  「我不會照顧自己?難道我長到這麼大還是你教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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