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推開他,十八歲了,還會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對不起!」他抱住我,「我只覺得自己像個小偷,在享受我原不該有的。」
我的心一直往下沉,他總是要說到我的年紀。愛,就是愛,跟年紀有什麼關係?為什麼他不能面對現實一點。
「我知道,給我一點時間。」他懇求著。
※※※
修澤明在開學不久到澳洲去,臨行前答應我四天後回來,會給我明確的答覆。
四天,把我等得望眼欲穿。
從前,我不是不知道相思的滋味,但我認為只要哪天我後悔了,隨時都可以從修澤明身邊走開。可是隨著時間,愛的甜蜜,微微的苦澀,都成了奇異的投資。
這投資跟一般基金、公債都不一樣,是不准回贖的。
愛的滋味像是巧克力,濃濃的苦,一直苦到人心深處,卻又讓人心甘情願的嘗著它的苦。
一見到修澤明,我撲進了他的懷中,像孤兒一樣,情不自禁嗚咽起來。
他抱著我,不斷輕聲安慰。
修澤明在我開學之前就該回美國,但他拖延著不肯走。這次從澳洲回來,只能算是過境,多出來的這兩天,是偷來的。
「我們到山上去。」修澤明興致勃勃地,他在中部有一座山,風景好極了,種了各式各樣的水果,他要帶我去看看。
山中有一幢原木小屋,我們來之前他找人整理過,除了微微潮濕外,十分的潔淨。
修澤明旁邊一向少不了人,但這回我們只有彼此,所以從做晚飯到整理床鋪,每件事都得自己來。
我看到修澤明以熟練的手法調理食物時,不禁十分吃驚。
「盡量吃,」修澤明微笑地,晚餐桌上的燭光搖曳著,使他英俊的面孔更動人。無論我做什麼給你吃,你都不會胖。」霧色愈來愈濃,飯後我們在松林小徑散步,他溫暖的手握得我好緊好緊,就彷彿我們要這樣攜著手走過一生一世。
夜深時,山上的氣溫驟降,我們生起了壁爐,膝上圍著毯子,在長毛地毯上玩西洋棋。
我玩得心不在焉,幾乎是盤盤皆輸,因為我一直在想,這個老古板究竟什麼時候會吻我。
從他初次吻我到現在,他連碰也不碰我一下。
我歎了口氣,他抬起頭,問:「累了?」
我點頭。
怎麼會不累呢?我愈來愈搞不清楚,他是把我當作情人?還是女兒的替代品?婉蘭自幼便一直留在母親身邊,他幾乎沒有好好疼過她,所以疼我的樣子總像是在疼女兒。
我換好睡衣,躺上床,修澤明在我床邊坐下。
「是不是預備唱搖籃曲了?」我煩躁的問。
他摸了摸我的頭,無限憐愛地。
到底我是哪裡不對了,一點也吸引不了他。
我扯開毯子,下定決心要他就範,他卻除了狼狽躲開,一點也沒有反應。
我哭了,為他的無動於衷。
修澤明慌了手腳,好半天才歎氣,「愛麗絲,你以後總是會明白的,我這樣做,有我的不得已,日後你懂了,會感激我的。」
他的聲音愈說愈低,我覺得生氣又委屈,翻過身去不理
他,但毯子裡實在溫暖,淚水不知不覺止住了,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到了半夜醒過來,迷迷糊糊地聽見修澤明在浴室裡,發狂似的用冷水沖著身體,直到我重新睡去。
清晨,我在山裡的鳥鳴聲中醒來。
修澤明在我身邊,眼睫靜靜地闔著,也因為他完全不動,我在他的臉上看見了些許歲月的痕跡,增加了他的獨特魅力。
我愛他,真的真的愛著他。
修澤明睜開眼睛,很快地凝住了焦距,對我微笑。
那樣的笑容足以讓冰雪融化。
我走進浴室,突然明白他昨夜在這裡做什麼了。我不動聲色的脫了衣服,冷得令人起雞皮的山泉沿著發、胸、背滑下,我凍得叫出了聲。
「你——」修澤明聽到我的叫聲,立刻趕了過來。
看到我的裸身,他吃了一驚;他一直都是有把握的男人,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發傻。
我伸手將他拉了進來,他沒有躲,任我緊緊抱住他。
他吻著我赤裸的肩,那熱切的撫觸使得泉水都升高了溫度。
我被他吻得害羞起來。
我們情不自禁地在如雨般的花灑下擁吻,只覺天崩地裂,青春再也關不住。
良久良久,我們分開時,我在他懷中喘息,即使是冷水也不能管住我那如蛇般在身體中亂竄的慾念。
修澤明冰雪聰明,立刻放開我,掉頭便走。
我抹乾頭髮,穿好衣服,他不但已經換上休閒服,還預備好早餐。
我看著他,我要的不是營養早餐,更毋需大師親自調配,這麼大的福氣!
他也看著我,眼神無辜。
「如果我造成你的苦惱,那是我的不對,我們下山吧!」我厭倦於再引誘他,一切都還沒開始,就已經疲倦了。
整理行李時,我把衣服一件件折好,放進敞開口的行李箱。
修澤明自後面抱住了我。
我推開他,如果那麼沒有誠心,又何必要我苦苦受他愚弄。
「不要生我的氣,我——有罪惡感,我們——不能……」他囁喏地道歉。
我回過身,忿怒地解開鈕扣,他騙不過我的,他喜歡我的身體,卻一直抗拒著自然的反應,這是不對的,他竟然不知道。
我願把我最好的——給他,我解下衣衫。
「夠了!」他苦惱地別過頭。
我的臉紅到了耳根,可是不放棄,背對修澤明,反手解開胸罩,然後輕輕一拉,他滑上了床單,我們比先前更熱烈的擁抱著。
我閉上了眼睛。
他的吻自髮際、耳垂、面頰,一路滑到了脖頸。
我渾身發熱發脹,既酥又軟,彷彿有什麼東西要急著破繭而出。
我害羞得想捂起眼睛,清清楚楚地感受著他的熱情,身上的熱氣,但我擔心他又轉變了心意……
沒有人,沒有任何人愛過我,在乎過我。
我嗚咽了起來。
「別哭!愛麗絲。」修澤明輕拍著我。
「你對我不好!不好!」我嗚咽著,不斷用拳頭捶打他的胸口。
「不是不好,是很壞!」他安慰著。
「太壞了,你會後悔!」我還在捶他,不過力道小得多。
「是的!我會後悔!」他更小聲地。
我沒辦法了,不論我做什麼,都拿他沒轍。
「不哭了?」他小心地問,抱起我坐在他膝上,耐心地,幫我把衣服一件件穿上。
「愛麗絲,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男人與女人完全不同。」修澤明說:男人的生理構造不是女性所能瞭解,一旦遇到了挑逗,就很難脫身,想要克制很不容易。
是嗎?為什麼我覺得他做起來那麼容易呢?
「別斜著眼睛看我!」修澤明用手指撐住我的眼皮,逗得我笑了出來。
「如果有一天你離開了我,」他說:「遇見一個適合你的年輕男孩,一定要記住我的話——除非真的喜歡他,干萬別給他任何機會。」
「我不會離開你!」我大聲地說。
「好吧!你不會,但是答應我,一定要記住我的話。」
我低下頭,這個人,總是想盡辦法要掃我的興!
他只是婉蘭的父親,並不是我的呀!
修澤明輕柔地吻了我,溫暖的唇,我一生一世也不會忘記。
他吻去了我的不平、抱怨,和所有的憤怒。
※※※
下了山,修澤明沒有回台北,直接到桃園上了飛機,我寂寞地回家,母親還是不在,在桌上留了字條。
母親約我吃晚餐,想必有事告訴我。這些年來,她除了不斷供給我豐富的零用錢之外,對於我在家與否,她很少注意。
我早早就到了約定的餐廳,為了這難得的約會,我打扮得十分正式,鑲蕾絲的白襯衫,刺繡小背心,長裙……些都是母親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跟修澤明在一起,我從未這樣穿過,他並不像母親一樣在乎我一定得穿得正式,他總說,一個有好品味的人就算是穿牛仔褲也不會失格,他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他是個超級富人,但有媒體說:他令人好奇,他不僅會賺錢,而他如何花錢也令人著迷。
餐廳的氣氛很好,鋼琴演奏全套的蕭邦,從詼諧曲、練習曲、序曲、圓舞曲、即興曲……—一奏過,母親才遲遲到來。
母親坐下後,臉上有著掩不住的喜色,告訴我說:「下個月我們要準備移民了。」
我們?我什麼時候答應要移民?我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母親解釋,不!「我們」指的並不包括我。
是嗎?我猶如冷水澆頭,從頭涼到底。
母親說,因為業務關係,公司要派她長駐美國,為了公事方便,她已辦妥了移民。
與她一道的裡奧先生,是她公司同事,年紀比她小一截,但日久生情,兩個人要同赴美國,我就算是親生女兒也無權阻止。
但現在是月底,下個月只剩下幾天了,這時才告訴我,是不是太晚了些。
母親說,就是擔心我的反應,所以才遲遲不告訴我,我應明白她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