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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黃蓉仙兒不敢遲疑,撩起裙裾,慌忙衝出繡房,奔向大廳,驚擾一廳尋歡的客人,以及甫拾級上樓的楚孟揚。 呵!夢裡尋她千百回,而她──凝目注視眼前的女子,由一名素淨純樸的丫鬟,蛻變成千嬌百媚、曼妙婀娜的青樓艷妓?! 「老爺,救我。」仙兒不假思索躲進他懷裡去。 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救得了她了。 他當然要救她,雖然他來此的目的不是她,但既然讓他遇上了,就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楚老爺,請高抬貴手,這丫頭不懂事,她是我的──」倚紅膽怯地打躬作揖,深怕得罪這位權傾一時的大倌人。 「你的?」楚孟揚星芒益形凌厲,揮袖抹去仙兒臉上濃烈的粉彩。「看清楚,她是我憩園的丫鬟,是楚某手底下的人,你連我的人也敢擄掠?」 「這,這……」倚紅這一驚非同小可,心虛地堆滿笑容,強作鎮定,「楚老爺,您該不會弄……弄錯──」 「住口!」在他面前裝瘋賣傻?找死! 楚孟揚低下頭,輕柔詢問懷中嚇壞的人兒,「是誰把你捉到這兒來的?」 「兩個地痞流氓,在天後宮裡。」仙兒顫聲道。 「把人交出來。」他的命令絕無轉圜餘地。 倚紅很清楚,如果不乖乖照作,楚孟揚鐵定有本事將她窮畢生心血建立起來的樓坊夷為平地。 「人現在不知去向,請寬限一天的時間,我保證親自押解到憩園,交予楚老爺處置。」夜路走多了,遲早踢到鐵板,只沒料到,那兩個兔崽子,居然給她捅下這麼個大漏子,存心害死她。 「嗯。」他淡然點頭,比之旁人的張牙舞爪更顫動人心。森幽陰沉的黑眸和糾結的眉宇,源源匯成蓄勢待發的張力,週身上下透著濃重的危險訊息。 楚孟揚右臂擁住仙兒,昂然且目中無人地步出倚紅院。 清冷涼夜,馬車達達轉入荒郊別道,四周立時闃暗,寒氣逼人。 仙兒和楚孟揚面對面坐在馬車上,寒風梳櫛她的長髮,一綹飛掠過臉龐,讓他給拂了開去。 「多謝。」兩翦水眸與他對上,忙別過臉避開。 她欠他一個解釋,他正捺著性子等著。 「為什麼不看著我?心虛?」他的嗓音順著鑽入布簾的冷風掃過,鷙猛的眼神,銳利如刀。 「我既沒做錯事,何來心虛?」仙兒不敢直視他,實乃這一身不倫不類的裝束教她渾身不自在。 楚孟揚嘴角微揚,「那麼告訴我,你四更天跑到天後宮去做什麼?」 廟寺裡的僧侶待至五更方作完早課,允香客入廟膜拜,她一早到天後宮去做什麼? 「我正巧路過。」 「從何處路過?」他咄咄相逼,不容仙兒打馬虎眼。 「不知道。」她看著他:「我人生地不熟,只曉得那是一處廢置的宅子。」她以為這樣含混其辭,便可瞞天過海。 儘管她尚未領教過楚孟揚的手段,可從他陰惻悍戾的臉容判斷,一旦讓他知道她和阿郎居心不軌,篤定不會有好下場。 但萬萬始料未及,楚孟揚對整個洛陽城方圓數百里瞭如指掌,即便阿郎武藝高強、神出鬼沒,一樣難逃他的法眼。 「清坡門北郊的張家舊宅?」該處斷牆殘垣,龍蛇雜處,是好女孩就不該涉足,仙兒非僅私自離園,徹夜不歸,還……楚孟揚厲眸上揚,冷霜罩臉。 希望她沒做出傷風敗俗、有辱憩園聲譽的事。 他不再追問,等著仙兒自圓其說。 「也許是,也許不是。總之我……我家裡來了人,約我在那兒碰面。」她心下惴惴,自袖底取出一枚小鐲子遞給楚孟揚,「我娘過世了,這是她留給我的遺物。」 「噢?!」他將信將疑,卻並不伸手接下小鐲,反倒直勾勾地盯著她瞧。「你家住何處?」 就曉得他會有此一問,隨便謅個地名給他。「伊川山淨慈寺西側朝右直走,約莫半個時辰便可到達。」奇怪,怎麼念起來挺順口的?難不成她在那兒住過? 楚孟揚似笑非笑,一眼看穿她在說謊。 清坡門位於憩園以東,而伊川卻在憩園西陲,她的家人除非吃飽撐著,否則幹嘛繞個大圈子約她在張家舊宅子見面? 亂打誑語的女子最是可疑,他遲早會查出她在隱瞞什麼。 仙兒討厭看他跋扈飛揚的神色,即便他適才救她逃離倚紅的魔掌,然而她就是沒辦法打從心底感激他,總覺得他之所以那麼做,純粹是為了彰顯他不可一世的權勢。尤其他深邃彷如無邊汪洋的黑眸,老是有意無意、莫測高深地往她身上瞟,更是攪得她心神不寧。 掀開布簾,仙兒佯裝瀏覽街景,藉以平復空前紊亂的思緒。 登時,她瞥見了一個人。「停車!」她忘聲驚喊。 「怎麼回事?」楚孟揚倉卒倚向車窗前,朝外張望。 「是水旺伯,他──」仙兒沒留意他與自己近在咫尺,猛回首,竟與他的悍頰撞個正著……「對不起。」 「他又是你的什麼人?」楚孟揚不動聲色地挪開彼此的距離,以便清楚審視這位渾身飄溢馥郁花香、困窘得面紅耳赤的女子。 「恩人。」仙兒撥開木栓,忙不迭地衝下去。「水旺伯!」 「呀!」水旺伯淒眩著老眼望向來者,「哪位呀?」 自上個月前,在東門市集慘遭兩名惡棍打傷後,他就一病不起,今兒個勉強拐到攤子前幫忙看顧買賣,也只能歪在躺椅上,氣虛聊勝於無地吆喝。 「是我,您還認得嗎?那個被綁走、害您平白受罪的女孩。」堂堂一名仙子,竟受凡人如此重恩大德,真是汗顏! 「是你呀!你……」水旺伯看她穿著一襲湘裙碾絹綾紗,五色桃線配上大紅光素緞子,髮髻結成香雲,翠梅鈿兒齊插,排草梳兒後還斜戴了一朵紅花,心想大事不好,「那王八羔子把你壓啦?!」 「不打緊,我現在是自由身了。」仙兒邊望楚孟揚,盼他伸出援手,至少幫忙將水旺伯送往藥鋪醫治。 「你走是不走?」楚孟揚口氣極差。救她逃出火窟已是仁至義盡,識相的就不該做非分之想。 他不要有同情心,慈悲心腸只會讓自己更痛苦、更軟弱,他的心老早在五年前的風雨夜便死得乾乾淨淨。 飽經世態炎涼淬煉過的楚孟揚只想做冷酷無情之人,誰都休想用可憐兮兮的模樣折磨他的良知,博取他的襄助。 「不走,我要留下來照料水旺伯,直到他康復為止。」 知恩圖報是做人的基本道理,她豈能連「人」都不如。 「憩園的奴僕一律不准無故滯留在外。」他半垂著眼,以俯瞰之姿睥睨人群。 「這……這是哪條明法條件規定的?」都怪小蝶情急口快,將她貶為奴婢,令她百口莫辯。 「我。」他的命令就是王法,違逆他絕對比犯了王法還要淒慘數十倍。 「你回去吧,我不礙事。」水旺伯慈藹地拍拍仙兒,要她放寬心。 「不成,我先送你到藥鋪看病。」楚孟揚的權勢只能唬喝凡人,她才不怕。 「傻孩子,沒有用的。」水旺伯掙扎地歪回椅背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為什麼?」他看起來不像病入膏肓、無藥可治的樣子。驚鴻瞥見水旺伯的粗衣布衫,她立刻明白了,「是錢的問題對不對?」 水旺伯無語,用黯然的沉默回答她。 仙兒摘下頭上、手上所有的飾物,一古腦塞進水旺伯手中,「這些夠不夠?」 水旺伯一陣苦笑。 「沒關係,我去想法子,你忍著點,務必等我回來。」 一旋身,美目映入楚孟揚長身玉立卻無比冷岸的背影,她朱唇微啟,頓了頓又重新抿緊。 他不會幫她的,充其量她不過是憩園的一名「黑籍」奴婢,他有什麼理由要幫她?自嘲地冷凝一笑,仙兒細步香塵,往反方向踅回倚紅院。 來此世間,目的在贖罪,受的苦越多、煎熬越深,則越能早些重返南天門。 當妓女……有何不可! 「站住!」冷沁沁的嗓音來自九冥幽府般,迫人血液疾凍。 「你無權阻止我,我不是憩園的丫鬟,我只是偷偷潛進去戲耍,不小心讓你撞見的小小女子。不信你可以回去問小蝶或其他任何人。」 憩園上上下下,保證沒有人認得她,更甫提登錄於冊。 「是又如何?我楚孟揚要的人,就算是九重天的神仙也勢在必得。」 清冽冰冷的光束自他狂狷野烈的眸子射出,令仙兒興起一陣寒涼。 「你也想學那兩名惡棍,當街強搶民女?」仙兒膽怯地擺開架式,等著他一動手,她便馬上高聲呼喊。 「搶?」楚孟揚邪惡揚唇。 如此卑劣的舉動不屬於他楚大爺,他會讓她乖乖回籠,她已注定了是他的獵物,無濟於事的掙扎只不過強作困獸之鬥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