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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黃蓉「只要你答應即刻跟我回去,我便大發慈悲饒他一命。」 「我……」仙兒進退維谷,回首張望那張教她魂牽夢繫、目光焦灼的臉龐。 如果貶謫為人就能與他朝朝暮暮,共守燭燈看日出,她寧願就此翻滾紅塵,永不成仙「我……」 但,炯亮冷冽的眼直逼得她不能言語,唯有淚千行。 「與我同歸於盡?」楚孟揚深邃的眸泛起血絲和水露。 天!他邀她一起死? 為什麼是她,而不是那個新嫁娘? 充其量她不過是他露水姻緣裡的一段小插曲,她為什麼要偉大到陪他共赴黃泉? 強烈的不甘心驅使她節節後退……降龍從楚孟揚眼中窺見失望、落寞、憤怒與無邊的淒楚。 他贏了,哈哈哈!他就知道她終究會獲得最後的勝利。嘿!等等,他在幹什麼?找死嗎? 楚孟揚挺直背脊,揚著臉面,無畏無懼地往湍水江河一步步踏入。他要找回他的仙兒,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停,退回原地,停住!」降龍大叫。他本意只想嚇嚇他,並無意傷他。 凡人不都是貪生怕死嗎?為何他能視死如歸? 哼!不信你巨膽撼天。 降龍合什唸咒,天際忽爾現出一條精光萬丈的蒼龍,翱翔於蒼穹,震聲吟嘯,驕狂騰空而起。 此刻風起雲湧,龍脊上的鬐,焰電豎數,頭角崢嶸,眼睛血紅晶燦,彷彿能力摧群山。它張牙舞爪自空中俯衝,宛似要置楚孟揚於死地。 仙兒見火球不斷,旋即嗅到毛髮燒焦的味道……它切莫假戲真做才好! 楚孟揚傲然挺立,執著冷郁,一塵不驚地與它對峙。 他不怕它?!還故意漠視它龐大懾人的氣勢?!這怎麼可能?除非他吃了熊心豹子膽。 降龍猶驚悸忖著,楚孟揚已然昂首前移,搬出永恆不變的孤傲面容,正眼不瞧蒼龍,目光投放至仙兒驚疑不定的朱顏。 「不要,」仙兒倉皇無措,「你忘了,你家裡還有位新娘子,她沒理由年紀輕輕就為你守寡呀。」 楚孟揚肅著臉,抿嘴不語,眼中依舊只有她,腳步仍不停歇。 這樣的一個男人,磐石一般鎮定,渾身有駭人的力量,逼令降龍不敢造次。 江水行將淹到他的下頦,再往前數尺必遭滅頂。 他沒那個膽,虛張聲勢而已。降龍到了這時候,還不遺餘力瞧扁他,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自我安撫心神,不破他嚇得魂飛魄散。 「不要過來,你回去,回去好嗎?我求你。」仙兒不明白他何以如此。 是為了彰顯剛毅卓絕、不輕易妥協的梟雄性格?還是藉機向眾人昭示唯我獨尊的狂驚霸氣? 總之,他置死生於度外的行止絕不是為了她,在他眼裡,女人可以恩愛、可以纏綿,但不可以傾心相屬……仙兒拒絕相信。 「我既然來了,就沒有空著手回去的道理。」仙兒是他一手創造的,為他所擁有,他來要回自己的女人乃天經地義的事。 「你不走,很快便會被大水吞噬,要不了多久,就……就將一命嗚呼。」她雖然恨他,卻依然不忍心見他無辜喪命。 「早在五年前我已經死過一次,徹徹底底了無生趣。今日再死一次也未嘗不可。」他不怕死,但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任誰也別想脅迫他。當年他之所以忍辱偷生,為的便是向蒼天證明他絕不認輸,他要知恩圖報,一切羞辱、殘害、欺凌,他也勢將一併討回。 很快,整個疲乏的艷陽已遭沒頂,大地空餘一片青暉。 楚孟揚無限倨傲,仰視光怪陸離的天際,與降龍挑釁地對峙。 「蒼龍,回去!」 驀地,傳來一聲嬌叱,那猛吐火焰的蒼龍立刻乖乖的鳴金收兵,潛入雲層。 楚孟揚大是詫異,這位女子的聲音恁地熟悉,彷彿是……古剎中拔刀相助的俠女!他遊目四顧,拚命尋找她的蹤影,卻遍尋不著。 慌亂中,沒注意到方才猶淹至頸項的江水,剎那一古腦地退得乾乾淨淨,降龍也自動消失。 終於……只剩下他二人。 「不必枉費心思,何仙姑走了。」仙兒見罡風已靖,心中巨石才妥妥當當放了下來。 「她是何仙姑?」與恩人緣慳一面,可惜。 「嗯。是南海的何仙姑,掌管三江六河,你認得她?」 「應該是吧,數年前她曾救我一命。」楚孟揚淒婉一歎,眉宇間現出無盡滄桑。 「咦?你的際遇的確異於常人。」仙兒索然回身,提起裙擺,準備離去。 「你上哪兒去?」他忙擋住去路。 「回洛陽城亳山上。」除了找個隱密偏僻的地方修煉,否則她還能上哪兒去。 「你不能一走了之。」楚孟揚猿臂一伸,輕易攫獲她的雙肩,「你是我的──」 「你的什麼?」仙兒咄咄追問。她要他一個交代,一個明確的告知,她在他心目中究竟佔多少份量? 「我的女人。」 「僅僅如此?你眾多女人當中的一個?」她的心如一片鴻毛,迅速飄向幽暗的深淵……「可見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嘛。」她忿恨地揚起下巴,直視他的黑瞳。 天!他耳鬢全白了,一下子猶似老了十歲。 「並非每個女子都能讓我從容就死。」他拂開仙兒額前紛亂的髮絲,印上一記灼熱的吻。 「為什麼?她不好嗎?還是你喜歡變換口味?其實你大可不必風塵僕僕趕來找我,倚紅院裡多的是鶯鶯燕燕。」這種口氣活脫是妒婦的翻版,她是怎麼啦?一開口就管不住自己。 「她很好,但我要的是你。不要拿自己和青樓女子相比,降低自己的格調,也連帶貶損我的尊嚴。」 他挺了不起的,一出口就訓人,還不帶髒字。 「我懂了。」她凝出一陣假笑,不落痕跡地掙脫他的鉗制。「因為她沒有我美是不是?我忘了你從來就只迷戀美色,根本不在乎誰是誰?」哼!好色之徒。 「走吧。」楚孟揚蓄足耐性,聽她發完牢騷,即一刻也不願多浪費,立刻牽著她的手,往回走。 他輕裝簡從,不經通報,也不曾知會任何人便趕到這兒來。離去時,自然也無需驚擾喬氏夫婦。 仙兒不為所動。「我沒辦法跟一個生性凶殘的人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想到水旺伯無端病死,她就怒火中燒。 楚孟揚微愕,繼而淡然一笑。 「我是凶殘,然只對惡人。」蒼天不仁,他盡一己之力,替天行道,有何不可? 「水旺伯也算是惡人?」 「他與我何干?」楚孟揚大惑不解。這女人為了不願和他返回憩園,居然拉里拉雜扯出一籮筐不是理由的理由來責難他。 「虧你裝得一副無辜相。你曾答應我請一名大夫去替水旺伯診治,結果呢?不過才幾兩銀子,你竟讓他活活病死。你說,你不是天性凶殘是什麼?」 仙兒指證歷歷,他則如墜十里迷霧。 左從風辦事素來可靠,怎麼會出這樣的紕漏。 「此事必定另有隱情。」 「隱情就是你捨不得花錢,慣於草菅人命,言而無信,而且死不認錯。」 「你膽量不小。」自他一夕致富後,便再也沒人敢直指他的過錯,何況那還是些莫須有的罪名。 「不高興?惹火你了嗎?」仙兒取出藏於懷中的畫軸,交到他手上,「毀了它,連人帶畫,我會感激你的。」 「你在威脅我?」楚孟揚脾氣極硬,他肯親自跑這一趟,已經是破天荒的了,她卻不知珍惜。 「別會錯意,我這是在請求你。」既然離不開他,又沒那度量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欸!天,她甚至不確定他肯不肯要她呢。 他當她是什麼?口口聲聲說她是他的女人,所以就能任其好惡揮之則去、呼之即來?「你寧願一死,也不願跟我回去?」這是他聽過最荒謬無稽的話。他不信和他相處有那麼難。 仙兒淒涼地點點頭。 氣死他了。「我為你拚卻九死一生,險些送命,你就這樣報答我?」難道她絲毫不留戀他們共同有過的美好辰光。 仙兒怔忡地低喃:「你那麼做,是因為愛我嗎?」 「我那是……」 愛?記不得有多久,他不曾問過自己還能不能愛。他殆精竭慮,只求出人頭地,雄霸一方,女人等同於財富,用來滿足虛榮、象徵權勢,他何嘗真心愛過她們? 愛?太虛無太飄緲,也太奢侈了。他早經荒蕪、冷死的心,是否依然殘留著那樣的火苗?他不敢確定,因為遺忘太久。 「不用回答。」在他尚未更嚴酷刺傷她之前,她還來得及阻住淚水,不讓酸楚再度折磨她已然破碎的心。 何必多此一問?他臉上的表情不是已經寫得夠明白了嗎? 走了吧,散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