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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黃蓉「不當我是朋友?」阿郎有點急。女孩子遇到不稱心如意的事,泰半用大吵大鬧來發洩情緒,她的樣子太反常了。「喂,是朋友就說句話。」 仙兒瞟他一眼,惆悵漫上她星子也似的眸,星芒瞬間幽黯。 「還在怪我沒把你偷出來?」 「你說什麼?」他不該連這個秘密也曉得?!除非他真的是妖孽。 「再裝就不像了。」他壞壞地擠眉弄眼,「我跟你一樣,都是失足墜落人間的……呃,你懂我的意思吧?」 「不懂。」她的真實身份乃是天機,怎麼可以隨便洩漏給他知道。 「欸!裝瘋賣傻非神仙本色。坦白說吧,你真捨得離開他?」 捨不得又如何?既然無法視若無睹跟著他紙醉金迷,背棄她長久以來信守的慈悲善捨,她唯一的選擇便是離去。 「不要妄想就此一了百了,」阿郎極力發揮他勸合不勸離的天職,遊說仙兒回心轉意。「你跟他的情分是早早注定了的,縱使走遍天涯海角,最終仍逃不出這場宿命。何況,離開那幅畫以後,你將棲身何處以便修煉?」 「我現在哪有心情修煉?」她光生氣都忙死了。「這段姻緣或許不能說斷就斷,但那是以後的事,留待以後再煩惱吧。」她只知道日前不想再見到楚孟揚,一點都不想。 「讓我幫你。」基於朋友一場,他樂意為他二人冰釋誤會。 「你?」仙兒靈光一閃,不禁撫掌大樂,「終於有你發揮的餘地,真心想幫我的話,就去把他給殺了。」 「殺人?!」阿郎的眼珠子突得險險掉下來。「但他罪不至死呀!」 「誰說的?」仙兒義憤填膺,怒火中燒。「我說他該死他就該死。你到底去不去?」 「太暴力了。」瞧她溫馴良善,沒想到竟有顆蛇蠍般的心腸。稍不如她的意,便要置人於死地,可怕,太要不得了。 「孬種。」其實仙兒也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非殺楚孟揚不可,她只是想找個方法懲罰他見死不救,還厚著臉皮奪走她的清白身子。 「我不接受這種批評,你應該為你的不當言論跟我道歉。」 「道歉免談,絕交請便。」她討厭阿郎每次提及楚孟揚時,就閃爍著毫不節制的崇拜眼神,什麼樣子。 橫豎多他一個朋友不多,少他一個朋友不少,希罕哩。 「喂,別告訴我交上的是一名無情無義的女子,楚孟揚也許有些兒對不起你,可我卻仁至義盡——瞧,這是什麼?」 仙兒不經意地回望,「你偷出來了!」 阿郎手上的卷軸不正是那幅畫嗎? 「雖然我並沒答應你,然而——這下你該相信我是誠心誠意和你做朋友了吧?」 「是什麼原因讓你改變初衷?」仙兒取過畫軸,仔細檢視過後,重又交回他手「是……人生難得一知己嘛。」 白癡都看得出他言不由衷。 在仙兒強迫土地公為她推薦一名武藝高強的竊賊時,就已經很瞭解他是個獨來獨往,不喜結交朋友,尤其討厭女人的西方怪盜。今兒他突然緊纏著她,左一句朋友、右一句知己的跟她套交情,想必其中另有文章。 「真快,剛剛還只是點頭之交,現在馬上就變成知己了,待會呢?」他不會亂打歪主意吧? 「這不正應了一回生、二回熟的老話嗎?」阿郎才不認為他的轉變有多麼突兀。「如果你不反對拿我當朋友看,可否聽我一句勸?」 仙兒抿著嘴不置可否。 「楚孟揚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他……」阿郎似乎有難言之隱,幾度欲言又止。 「他還沒堅強到可以忍受失去你。」 仙兒亮如汪洋的秋瞳驀地蒙上一層水霧。「他很快就會忘了我,我的離去,他可能會有點憤怒、一點點悲傷,但絕非無可取代。」圍繞在他身旁的眾多美女,隨時可以頂替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是嗎? 「你錯了,處處留情只是他用以逃避面對悲愴往昔的手段而已,他和任何男人一樣,需要被關愛、被瞭解。」阿郎很清楚他們的問題癥結,可他答應了某人,絕不點破它,不得已,只好拐著彎努力明示加暗示,希望仙兒體會得他的一番苦心。 「瞭解越多,只會平添更多灰心失望。我只要知道他不是個好男人,這就夠了。」難不成楚孟揚連他也一起收買了,要他多嘴多舌在這兒猛吹捧? 「不夠不夠,欸,要我怎麼說你才肯回心轉意呢?」 「什麼都別說。」仙兒堅如磐石。 阿郎啞然,呆愣地盯著手中的卷軸。 「希望我把你賣到哪個大戶人家安身?」這是目前他唯一能做的。 「跟我來。」仙兒淒婉一笑,領著阿郎步上一座垂柳輕揚的小橋。「把它丟下去。」 「什麼?」阿郎不解。 「丟到河裡去,讓它隨水東流。」她是仙子,不該有血肉之軀的矛盾,一切從頭來過,大不了再熬它一世,也千萬不可流連躊躇,任自己的心情無盡荒蕪。 「天下之大,豈無容身之地,你切莫做傻事。」 仙兒瞪他一眼。傻事她早就做過了,那是不可原諒的過錯,所以她必須想個法子彌補。 「丟是不丟?」 「毀了它,今後你就必須自立自強,再沒有庇護之所,你……你不後悔?」 仙兒秋眸霎時燦亮如水,「你果然什麼都知道,說!你究竟是誰?」 「跟你一樣囉,我剛才不是明示過你了。」他眨眨眼,臉龐露出童稚般的純真,和他原先的盜匪形象大異其趣,顯得格格不入。 「講清楚點。」她可不記得南天門有他這號不倫不類、不中不西的神仙。 「天機不可洩漏。」才一轉瞬,他又顯得好狡猾。 善變! 男人真是難以相信的物類,他比楚孟揚八成好不到哪裡去。 「不說拉倒。」仙兒出其不意,奪過畫軸,丟向河面。 她這舉動形同自殺,是有違貶謫人間苦修的誡律,可,阿郎婆婆媽媽不肯幫忙,她氣不過,遂親自自我了結。 「不!不可以!」 太遲了,畫軸已飄然沒入河底。仙兒纖柔的身軀也在入水的剎那潛回畫中,隨著畫軸一同載浮載沉。 第七章 殘燈如豆,昏黃映照人面,氣氛凝重而闃寂。 夜色漸濃,風不知來自何方。 左從風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忐忑地在大廳上來來回回踱方步。 他不該這麼心浮氣躁的,可是他家主子到知府街門,和蘇東啟「敘舊」已經三個時辰了,為什麼還沒回來? 據說蘇知府是隻老狐狸,這回旗下的走狗被連根拔除,料想不肯善罷甘休。主子實在不該單槍匹馬赴會、萬一中了奸人詭計,豈非得不償失。 在他坐立難安,決定走一趟府衙探下究竟時,門口適巧捲進一團黑影。 「老爺!」左從風大大鬆了一口氣。「姓蘇的那狗官沒為難您?」 廢話嘛,有為難的話,他還回得來嗎? 「他想借刀殺人。」 今晚宴席上只有三個人,蘇東啟、霍連成和他,這把「刀」可想而知是誰。 「那王八羔子,我去宰了他!」左從風絕不允許任何人對他主子心生歹念。 「不必,我已送他往奈何橋。」楚孟揚頹然坐向太師椅。 左從風霍然發現他右邊袖……「取金創藥來為我敷上。」他脫去袍子,露出一條血肉模糊的臂膀。 「那種人渣死有餘辜。」左從風最恨牆頭草,滿口仁義道德,做的卻是最齷齪的勾當。 楚孟揚僅是淡然一笑。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被出賣了,十里洋場打滾多年,他深深瞭解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千古不變法則,交易買賣沒有恆久的朋友和敵人,只看到利害得失、沖不衝突。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唯有強者能屹立不搖。他很早很早以前就瞭解這番道理。 「老爺!」清水洗清傷口後,左從風倏然瞥見一道極可能深及筋骨的刀傷。 「是否請趙大夫過府一趟?」 「少娘兒們。仙兒呢?」楚孟揚眉頭也不皺一下,兀自抹藥裡傷。 左從風的呼吸一斷。「對了,有件事跟您報告。」 「說。」他俐落地單手繫上布結。 「表小姐腹內的孩子的確是劉佑恩的餘孽。」 餘孽?楚孟揚掀起濃眉,用眼眸詢問。 「一個月前,他突然得了風寒,病死在山西的別院裡。劉家恐無人延續香火,正派出爪牙四處搜尋表小姐的下落。」 如此說來,他們也得知蘇月琪有了身孕的事囉。 「查出為什麼表小姐沒投奔蘇東啟?」十成九是那勢利眼父親不肯收留她。 「還沒。表小姐出閣後近五年,也從不曾歸寧省親,問過許多人,都說不明原委。」 楚孟揚心中一突,但願他不是那個「原委」。近兩千個日子,他日夜提醒強迫自己忘掉那段晦澀悲愴的過往,連同她的人盡付煙塵,可不希望在這人事皆非的時刻重新揭開瘡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