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它連聳肩都會!
水靈這一次來不及害怕,就已經直接跌坐在地。
它不是尋常的黑豹,它……它通靈,而且……不!水靈不敢承認,可它分明就是……再怎麼否認也沒辦法抹去它是妖怪的事實。
從小她就只聽過狐仙、蜘蛛精……卻沒想到連豹都可以修煉成……成什麼呢?
「讓你自己說好了,你這樣算什麼?是仙、精、怪還是妖?」她不相信它不會說話。「封神榜」裡每個妖怪都會幻化成人形,而且能言善道,她很小就讀過的。
黑豹朝她眨眨眼,搖搖頭,不願回答她連串的追問,它有它的顧忌和想法。一切都必須等到因緣際會時,才可以開誠佈公的向她解釋。
水靈等了老半天,不見它有任何響應,心想可能是她弄錯了,或許這只黑豹只是比較特殊而已。但這桌酒菜又該做何解釋呢?
「你可別告訴我,你是得天獨厚、天縱英才,因而懂得那麼多旁門左道。搞清楚喔,我可不是那麼好騙的。」她邊說邊不知不覺的走向方桌旁,然後不知不覺的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鮑魚。哇!好好吃哦。
「你手藝不壞嘛——更正,應該說,你魔法挺高竿的嘛。」水靈認定它是用「變」的。
「大廟口說書的大叔都是這麼形容狐仙的,說它們白天是獸,晚上就幻化為人形,專門勾引進京趕考的書生……但……這似乎不太吻合哩,你白天、晚上都同個樣子,並沒有變成人形,難道說……你不是?」
唉!頭好痛,再這樣自言自語下去,遲早會有人拿她當瘋子看。
黑豹旋即咬住她的裙擺,帶她到斜對面的牆角,用嘴巴努努,示意她仔細看清楚。
原來它把張德寶送來的東西,全堆到這兒來了。
水靈蹲下身子,見那成堆的物品還包括兩個特大號的蒸籠,蒸籠襄仍熱呼呼的冒著煙,而且夾雜著菜香,難道是……
誤會大了,沒想到那桌上等佳餚竟是張德寶送來的,由於對像太多,她一時沒注意到,就誣指人家是妖魔前來擾亂世情的。
「呃……」水靈不是很習慣跟人家道歉,通常和旁人發生爭執時,她都會竭盡所能吵到贏為止。然而黑豹大哥根本不必跟她吵,便已經直接證明她是錯的,所以這個歉意是非道不可了。「算我不對,我不應該誤會你,不過你也有錯,誰叫你沒事去學那麼多把戲,一會兒搖頭,一會兒聳肩;既會搬東西,又會——」水靈再次有了新發現,它……是用什麼方法把菜端上桌的?
黑豹大哥可說是把她的心思摸得透透徹徹。但見它忽爾跳上板凳,用嘴巴靈巧地頂起一碗飯,咻——一下丟向水靈,接著叼起銀筷,又去了過去。
水靈的手腳原本是不怎麼發達,幸虧它丟得准,每一次都剛好擲向她的手掌心,讓她不想穩穩接住都難。
拿了筷子,端了碗,接下來似乎就該上桌吃飯嘍!
水靈傻愣愣的坐在它身旁,看它妙「口」生花般,既為自己夾菜,也替她盛湯。
「呵!你這張嘴巴真是不同凡響,快告訴——不,快表演給我看,你還會幹什麼?」水靈對它崇拜得幾幾乎乎要跪下來拜它為師了。
黑豹聞言,毫不猶豫地嘟過嘴,伸出舌頭猛添她的粉臉。
「哎呀!討厭啦,偷偷摸摸又來佔我便宜。」她抹抹臉頰,突地聽到她的腸胃「叫」得震天響,「我要吃飯,不理你了。」
它才不那麼輕易就放過她,使出招數,硬是逼水靈必須先餵它兩口才可以吃。
「饞鬼!」禁不住它的「苦苦哀求」,水靈還是很義氣地幫他祭完五臟廟。
斗室內,一人、一豹,開開心心、和樂融融地,吃到亥時將近,才滿足地跑到後院取井水沖涼。
∪ ∩ ∪ ∩ ∪
跟昨兒清晨一樣,天一亮,黑豹大哥就不知跑哪兒玩樂去了。
而水靈丟在上林苑忘了挑回來的木桶,卻好似長了腳般,自動自發回到屋裡,並且照舊裝滿豆腐腦。
是它,百分之百錯不了。水靈再也不敢將它等閒視之了。
好在它只會做不會賣,否則她豈不是要被他拚垮了。
一連三天,烏長雲准辰時一周便來報到,每次總要「瞌」掉三大碗,而且絕不給錢。他說那是給水靈抵債用的,還一再聲明是抵利息,不是抵本金。
「你家裡一定很有錢喔,」水靈譏諷他,「像你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撈財鬼,想必家財萬貫、富可敵國。」
烏長雲蒲灑地牽起嘴角,「光靠你那二兩四分錢怎麼致富?何況我烏某人是只愛美人不愛江山,萬貫銀兩與我何干哉?」
講白一點就是:他是專程衝著她來的。這人從頭到尾都在設計她,可惡!
水靈揚著秀眉,嫣然一笑,並且故意笑得極盡嫵媚。
「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馬不知臉長?」
其實拿他跟馬比是絕對不恰當的,他這副尊容,粗擴中帶著俊朗,是普天下女子夢寐以求的美男子,如果硬要挑出他的缺點,那就是太狂了。這股充盈著原始狂野的氣勢,老是今置身在他週遭的人感到沉重的壓力,悶得險險透不過氣來。
但這也是他最吸引人的地方。水靈遇見過許多自命風流倜儻的男子,卻沒有一個人能比他更引人遐思。
她惱他、氣他,卻十分渴望見到他,相當複雜的一種心緒。
烏長雲學她揚揚眉,生疏得有點滑稽地瞪起半邊眸子。「何止知道那個而已,我還知道烏鴉配鳳凰、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以及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和皇天不負苦心人。」說到後來,他的神情顯得相當專注,絲毫不像是在開玩笑。
水靈莫名地,心口怦怦亂跳,兩朵紅雲驀地飄上她的雙頰。她不喜歡自己這種不尋常的心理反應,她一定是太累了、身體不舒服才會這樣。
「你既然懂得那麼多『大』道理,就應該知道,有些事情是勉強不來的。」
才二兩四就想把她娶回去當妻子,水靈覺得這種超低價碼讓她「跌股」到姥姥家去了。
「說得對極了。」烏長雲仍是一徑微笑著,一手把玩手中的湯匙,眼光深邃,直探她的心門。「所以你就不應該勉強住那間破舊的木屋,勉強賣豆腐腦,勉強度日子,還勉強把自己留得年紀一大把,猶不肯認認真真的嫁個好人。」
「你說誰年紀一大把?」水靈劍拔弩張,惱他將話說得太坦白、太毒了。
「當然是你呀!還有誰?」烏長雲假裝沒瞧見她燃著兩簇怒火的眼瞳,繼續發表感言,「你何妨睜開眼睛看看方圓十里內的姑娘們,誰像你過十八歲了,還巴望著『囤積居奇』,待價而沽?告訴你,再『擺』下去就要發霉了,到時候沒——」
「你住口!」士可殺不可辱。水靈漲紅了臉,猝然揮出粉拳。
烏長雲大概是腦袋瓜子壞掉了,不閃不躲,竟還挺起胸膛迎過去。
「唉喲!痛死我了。」他忙撫著胸口,順便連水靈的柔夷一起按住。「完了,我氣喘不過來了,我……我撐不住了。」
白癡都知道他在騙人!
水靈苦於右手讓他緊抓不放,怎麼也抽不回來。
大街上人來人往,大半是熟識的鄉親,怎麼辦嘛?假若她是單純的被調戲,還能夠理直氣壯的大叫「非禮」,壞就壞在是她先出手,連隔壁的趙叔都看見是她揮拳,烏長雲才逮住機會使壞,這這這……
清官難斷感情事,不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畢竟人家烏長雲表現得也不是太過分嘛。
「你放手!」她嗔怒地噙著兩汪淚水。
「不放。」他固執地把她的手握得更緊。「除非你答應不勉強。」
「不勉強什麼?」這人說話顛三倒四,一點也不合常理,水靈被他弄得一頭霧水。
「不勉強不嫁給我。」
說有這種催婚法,轉來繞去總是盯著人家的終身大事不放。
水靈莫可奈何地歎口氣,「我又不認識你——」
「認識。」他即刻以最慎重的語氣糾正她,「我叫烏長雲,是你的頭號債主,嘿嘿!你該不會是想翻臉不認帳吧?」
氣死人了,翻個大白眼給他看。水靈強忍住即將爆發的怒氣,努力維持她慣有的淑女風範,她不要為了這個「半」陌生人,被左鄰右舍取笑她。
「好嘛,就算我認識你,但我也還不知道你家住哪裡?做什麼營生?父母、兄弟姊妹、年紀……這麼多事情我都不清楚,怎麼能夠冒險嫁給你呢?」
「原來你在意的是這個東西。」烏長雲如釋重負地露出他皎白的牙齒,安心地提上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去。「那麼請洗耳恭聽我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