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卻完全來不及出口。
眼前高大的男性軀體就直直地向著她身上倒了下來。
完全措手不及!
林詩皓反射性地伸出手接住他,自己差點也被順勢壓得向後倒去。才說他瘦了呢,現在她用全身力道撐著的,可是扎扎實實的斤兩,絕對有份量的!
他這麼重已經很麻煩了,更麻煩的是他鬆開了原本壓在電梯按鈕上的手,電梯門自動關上,夾住卡在中間的兩個人。
「齊家?齊家!」電梯夾了人自動會再開門,但是眼前的情況不解決不行!
沒反應……倒是給他一身的酒氣給嗆了滿口。這個齊家,改天得記得好好跟他討論討論「飲酒過量」的問題!
男人?沒扛過。不過也只得試試了。
身子略往下彎,把齊家的一隻手橫過她的肩膀,順便把已經顧不得壓得變形的套裝塞在腋下,用力撐直齊家垮成一坨爛泥的身體。嗯,平常有運動,果然還是有點用處的。
既然都撐得起他的體重,那麼要往前移動應該就不是什麼大問題了。
……沒扛過男人走路,就不該想得這麼簡單的……
當林詩皓氣喘吁吁地倒在自己的客廳沙發上擦汗,不動如山的齊家被丟在另一張沙發上時,已經是將近半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她從來沒想過,出電梯、開門進屋、坐上沙發會是這麼一件艱辛的事。
看來,她以後每次回家都要常懷感激之心才對。
氣還沒喘夠,一陣突如其來的聲音把林詩皓尚未平息的腎上腺素全嚇了回來,讓她在沙發上彈跳起來足足有三尺高。
電話鈴聲──第一個判斷躍出腦海。
不是她家裡的電話──因為答錄機沒有自動接起來。
那麼,也不是她的手機──擱在書房桌上,書房門關著,林詩皓確信它沒有這麼「高品質」的「千里傳音」效果。
她把眼光調向另一張沙發上,被扔成怪異姿勢的齊家……
一分鐘後,林詩皓把沙發上的男人翻成更怪異的姿勢,終於在他的身下搜到了尖叫不休的行動電話。
「喂!」按下接聽鈕,總算止住了滿室的噪音。
「……喂……」來人的聲音卻顯得有點遲疑。「呃……請問你是……哪一位?」
雖然心裡對這打電話的傢伙反客為主、搶她台詞的行為○○XX,但是林詩皓還是非常非常有耐心地體諒對方。
「喔,我是齊家的朋友,他現在不太方便聽電話。」畢竟這是齊先生的手機嘛!
「你是詩皓嗎?」聲音一反先前的生疏,霎時熱絡了起來。
「是,我是林詩皓。我認識你嗎?」既然人家都當她是熟人,她也就老實不客氣地直接提出疑問了。
「我是孟桓。齊家現在在你身邊嗎?」
「在。」林詩皓一手抓著手機,一手拉著齊家的腳,試著把他翻成正常一點的睡姿。「不過,他沒辦法跟你講話。」
「我猜也是。」電話那頭聽起來像鬆了一口氣。「他現在還好嗎?」
「除了說不完一句完整的話、不能自己走路、滿身酒氣地昏死在我的沙發上像被踩扁的變形蟲之外……大致上還算不錯吧。」林詩皓把他的腳用力向前拉……好吧,至少把齊家扳成一條直線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孟桓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笑意。
「可以麻煩您不吝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嗎?」想到另一端的嘻皮笑臉,林詩皓只有咬牙切齒的反應。
「齊家失戀了啦!」回答的人還是笑嘻嘻的。
「喂!孟先生,」她的聲音明顯地危險了起來。「我跟你說認真的!」
「我沒跟你開玩笑啊!」孟桓清清喉嚨,聲音也跟著嚴肅了起來。「齊家開始天天到店裡來喝酒,第一句說的就是這句「我失戀了」。你真的把他給甩啦?」
「這不重要。告訴我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三天吧……沒錯,他來灌了三個晚上的酒了。」他挺識相地沒再多問。
「然後呢?」
「他也不太講話,來了就是拚命喝酒。是Sabrina先注意到,要我去問問。我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只會反問我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
「他問你什麼?」
「幸福到底是什麼?它存在嗎?還有……什麼……兩個人究竟為什麼要在一起……他講了一些什麼化學反應、生理結構、現實環境的交互作用……一大堆我聽不懂的術語……還有一些哲學課本上的問題,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念什麼……」孟桓很用力地想拼湊出齊家的語言,結果還是徒勞無功。「你聽得懂嗎?」
「大概能懂吧。」林詩皓已經移坐在齊家的身側,眼前正對著他的睡顏,唇角禁不住往上勾。「他還有沒有說什麼其它的?」
「沒有啦。他人一來就坐下來喝,到打烊我就叫計程車送他回去,然後第二個晚上又出現在店門口,從滿身疲憊喝到爛醉如泥。」
「什麼話都不說?」
「除非我去問他。」
「那今天是怎麼回事?」PUB的打烊時間還沒到吧。
「他今天喝到一半,突然站起來自己走了。」
沒什麼意義,可林詩皓聽著就是有股想笑的衝動。
「為什麼?」
「我怎麼知道?在店門口攔住他,他說他累了,要回家休息。」
「你就讓他自己走?」
「他看起來清醒得很啊!」林詩皓幾乎能看到孟桓拿著話筒聳聳肩的模樣。「而且的確是挺需要休息的樣子……他走了好一會兒,我才覺得怪怪的。」
「你反應還真是快啊!」反諷句。
「多謝稱讚!」孟桓的臉皮是鋼彈打不破的。「總之,他現在人是好好的在你身邊啦!」
「嗯,沒錯。」
「讓他多睡一點吧,他看起來真的是累壞了。」
「我知道……」齊家翻了個身,幾綹散亂的頭髮蓋住眼睛,林詩皓伸手去撥開,手指沿著他臉部的線條往下劃……「他的心,現在一定是很累很累了。」
肌膚的觸感很柔軟,就和她此時此刻的心境一樣。
「什麼?」孟桓沒聽懂。
「沒……我說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不只是一句交代;這是林詩皓許給自己的承諾。
「那就好,我還有事要忙,先Bye了。」
「Bye。」
林詩皓收了線,輕輕放下手上的行動電話。
另一隻手,仍是柔柔地撥弄著齊家的頭髮。
「你叫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呢?我並不是很懂感情這種事,你知道的。認識到現在一個月,你做過讓我高興、讓我大笑、讓我感動或者讓我難過、生氣的事,這就是所謂的感情了嗎?我以為兩個人的相處,應該不只是這樣的吧?」
可惜,昏睡中的齊家不能給她答案。
林詩皓歎口氣站起身。讓他在這兒休息一晚應該不成問題;至於其它的事,也得等他清醒了才能解決。
進房去弄了床薄被替他蓋上──就讓這麼大一隻的雄性動物在沙發上屈就一晚了。雖然空間不夠大,但是領教過搬動重物的苦頭,林詩皓覺得讓自己多活幾年,可能比讓齊家睡得舒服重要一點吧。
「想想這樣也挺好玩的。」她邊動手替他脫掉鞋子,邊絮絮叨叨地念著。「以前總是你在問我餓不餓啊?冷不冷?有沒有空?需不需要什麼?」鞋子脫完,林詩皓轉而攻擊齊家勒在脖子上的裝飾品。「有時候聽著聽著,我都覺得好煩,你這個男人怎麼那麼無聊?」
領帶解了;西裝外套壓了會皺,也順手脫了吧。
「一直到聽久了、聽習慣了,懂了你的心,慢慢也會開始有那種為你做些什麼事的渴望。」頗為艱難地替他扯下左袖,換邊。「也漸漸體會到,在你身邊卻照顧不到你的那種懊惱;好像也有點知道,為什麼總有一些男人會被我的獨立性弄得氣急敗壞……你知道嗎?別想歪,這是我第一次幫你脫衣服耶!」
啊!大功告成!外套穩穩地掛在林詩皓手上。她的上身還維持著最方便替齊家脫外套的姿勢──將他端端正正、完完全全地摟在懷裡。
「借我靠一下……」林詩皓把頭放上他的肩,調到最舒服的位置。「你好幾天沒抱我了。」反正他聽不到,耍一下孩子氣沒關係。
啊!真好!林詩皓舒服地歎了口氣。
「我竟然會因為做到了這麼小女人的事而滿足,要是讓我辦公室那些同事知道,一定全都從椅子上掉下來。」她不自覺地在齊家肩上喃喃自語了起來。
酒味很醺,但是他的懷抱更誘人;林詩皓又往裡頭縮進去一點。「這兩天我好想你哦!」她在他懷裡磨蹭著。「好想好想你……」
允許自己這小小的、一時半刻的沉淪、放縱……
「我也是……」
聲音很小,但是很清楚,很堅定。
瞬間,林詩皓從頭髮到腳趾,僵住。
也才察覺到,不知什麼時候環住她腰身的一雙鐵臂,以及失去了許久的、她承載著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