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有所思的眸光,緊緊隨著那個出色的男人移動,沒多久她的瞳眸竟因訝於眼前所見而微微張大──修王竟彎下腰拿起槌子,開始幫一群士兵搭帳打樁,打得一身熱汗,乾脆一把脫去上衣,在精壯的胸前隨意擦抹一下後丟到一旁,繼續打樁。
高高在上的修王,竟然會與一般士兵同做粗活?
她情不自禁地盯著黝黑結實的胸膛猛瞧,瞪著瞪著,覺得整個臉頰再度燒紅起來……修王像是有所感應,突然抬起頭來,凌銳的視線向四周掃了一圈,又迅速轉回來,正確無誤地鎖住她的眸子──他似乎瞧見她的芙頰浮出絳紅色,眼中的笑謔一閃而過。
霜濃反射地抬起小手遮住臉,發覺動作太明顯,又飛快放下。
她的羞窘反應似乎逗樂了他,原本堅毅緊閉的唇角,緩緩勾起不常見的笑紋。
發覺他們兩人之間極其曖昧的眼神交流,幾個比較大膽的士兵就在修王身邊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音量不大不小,剛好讓霜濃聽得清清楚楚。
「哦,姑娘臉紅了。」
「她對咱們修王動凡心啦!」
士兵偷瞧了眼修王,發覺修王沒有露出不悅之色,低語的內容便越來越具暗示意昧。
話聲傳來,霜濃越聽臉色越壞,眉一皺,乾脆旋過身向林子裡走去,眼不見為淨。
「夠了,都去做自己的事。」修王淡淡地說,深邃的眼睛看著月牙色的倩影消失在林間──眾人馬上收斂噤聲,迅速散開。
第二章
林子越走越密,諶霜濃有些後悔自己莽撞的舉動。從小到大,她從未涉足野外,但是,她曾在書本上看過,山林多險,常有毒蛇猛獸出沒,於是越想越心驚。
正猶豫該不該回頭時,耳旁聽見潺潺水聲……霜濃心中一喜,毫不遲疑地向水聲走去,發現一處由溪流沖積而成的小小淺灣,四周密草蔓生,形成天然屏障。
霜濃小心翼翼地向水灣走去,脫下鞋襪,撩起裙襬坐在一塊大石上,將小腳浸入溪裡的一瞬間,粉唇忍不住逸出一聲輕歎。
夕陽的金色暉芒,暖暖地灑落在清涼澄澈的溪水水面。
僅僅是泡腳已經滿足不了她,足下的舒適感,正在強烈地誘惑她整個人浸入水中,好洗淨一身難受的酸累和沙塵。
她一臉渴望地盯著水面──「想洗嗎?我可以幫你看顧。」低沈的嗓音從身後響起,嚇得霜濃立即回頭。
「是你?別突然站在人後嚇人!」霜濃小手撫著胸口,柳眉忍不住微蹙。
「在這一片荒郊野外,是該提高警覺。雖然我的手下就駐紮在不遠處,有些危險還是無法顧全。」峻德修一面開口警告,眼睛卻感興趣地緊盯著水面下那雙纖白裸足。
面對他毫不遮掩的目光,諶霜濃不知所措地坐在大石上,手裡緊緊捏住方才脫下的繡花小鞋,小腳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只能往水裡浸得更深。
「鼎鼎大名的修王,直勾勾地盯著女孩子的腳看,不會太失了面子?」最後,諶霜濃惱羞成怒地出口諷道。
峻德修聞言大笑。「好有精神的女娃兒,真的不怕我嗎?」
「怕!我當然怕!面對一個可惡的登徒子,哪個女孩子不怕的?」諶霜濃不悅地瞪著他,心裡不大情願地發現,峻德修笑起來實在好看。面對他的笑容,心口竟然不受控制地微微一蕩。
「反正你隨時都要成為我的人,不如乾脆以天為被、以地為席,就直接在這兒把你給了我吧!」峻德修心情大好,半真半假的調戲,甚至作勢要向她走去。
「你不要過來!」諶霜濃驚叫一聲,反射性地將手裡的鞋子向他丟去。
峻德修反手接住,笑意更濃地看著躺在手裡、半個手掌大的袖珍小鞋。
「你是要把這當成定情物嗎?我收下了。」說著,便把繡花鞋往懷中揣去。
「鞋子還給我!」諶霜濃小腳在水中用力一跺,濺起的水花沾濕了裙襬。
她這才明白,這個人前不苟言笑、令人生畏的男人,人後簡直像個不要臉的痞子。
「你自個兒過來拿。」峻德修雙手環著胸,挺拔的身軀愜意地站在岸邊,似乎和她槓上了。
「你……」諶霜濃被他氣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怕了?」他激道。
「誰怕?」她脹紅了臉,滑下大石,撩起裙襬,涉著濕軟的溪沙,不穩地向他走去。
峻德修原本笑意滿面,等著她靠近,忽然間面色急速沈凝成一片肅殺,身形瞬間拔地而起,向樹上飛竄。
「啊……」突來的變化,讓諶霜濃一驚,掩著唇怔怔地站在溪畔,抬頭看去,只見到在光影交錯的樹梢之間,幾抹極不清楚的黑影在刺眼的夕陽中快速穿移。
「『戰鬼』,納命來!」凶狠的喊叫聲迴盪在整片林子裡。
戰鬼?
對方是針對峻德修而來的刺客?
她不由自主地為峻德修的安危擔憂起來。
對方殺意騰騰,人數不明,而峻德修只有一個人,他所有的手下全都在林子外頭。
樹梢間幾聲劇烈的撞折後,整個林子倏然歸於平靜,連蟲鳥都沒了聲息。
「修王?」她害怕地輕喚,不敢動彈,心跳快得幾乎要從胸口躍出來。
為什麼沒聲音了?
就在驚疑不定間,怪異的紅光從眼角一閃,一低頭,竟看見腳邊原本清澈的溪水,開始從上游飄來幾束詭異的粉紅色水流沒多久,淡淡的粉紅,逐漸轉濃為一大片的紅水──血?
「啊!」恐怖的認知有如打雷般迅速竄入諶霜濃的腦中,低頭愣了片刻,立即驚叫出聲。
她臉色發白地奔離岸邊,拎起裙襬,赤著腳,埋頭往原路跑去,不料卻猛然撞進一具溫暖卻帶著血腥味的胸膛,惹來她另一聲駭然尖叫。
「啊──唔──」下一瞬,她的唇被一隻大掌緊緊摀住。
「別叫了,是我。」頭頂上熟悉的嗓音安撫了霜濃。
「修、修王……」一抬頭,她撲向峻德修緊緊抱住,泣不成聲地躲在他懷裡發抖,沒看見他的雙眼正浮著詭奇的異光,也沒注意到他的雙手極為僵硬地搭在她的後背──殺人的快感原本聚在腦中仍揮散不開,但在她的淚沾濕他胸口的那一瞬,竟有如一陣清涼雨,瞬間熄滅了他眼中殘餘的血紅殺意。
「我沒事,不要哭了!」理智回到腦中,他的身軀也緩緩放鬆下來,雙手溫柔地撫上她的後背,開始輕輕拍著。
「我看到河裡……有血……」她驚恐地說不下去。她頭一個念頭,就是他一定被殺死了。
「以為我死了嗎?『戰鬼』可沒那麼容易死。」他輕笑。
「修王!」一群帶著軍械的士兵從林中衝出,見到峻德修後,明白方才發生刺殺事件,所有人全跪了下來。「屬下來遲,保護不力,請修王降罪!」
「我沒事,先回營地守著,加強巡邏。」峻德修揮手要他們退下。
「是!」士兵們迅速地退回林外。
「你受傷了?」她低頭瞧見他的衣袍上沾著大片殷紅,忍不住驚呼。
「不小心沾上的。」他無所謂地瞄了一下。
「我瞧對方似乎來了不少人,我以為……」她餘悸猶存地緊抓著他胸前的衣裳──「以為我死了,所以想逃跑?」
「不……我只是想跑回紮營地搬救兵──」她茫然地搖頭。
他為什麼會認為她想逃跑?她從一開始便是自願的跟了他,不是嗎?
「為什麼想搬救兵?你不認為天下少了『戰鬼』,就少了戰禍?」他瞇眼低頭看向懷中漸漸平靜的佳人。
諶霜濃對他的話微微皺眉,不贊同地從他懷中抬起頭來反駁。「天下的戰爭,不會因為少了你一個人而減少。只要人心的貪念、慾望不減,戰爭就永無休止之日。」
她的睿語,讓他的眼底閃過一抹奇特的光芒。
「這句話是誰跟你說的?」他問。
「小時候教我讀書的老先生。」
他沈默地看著她,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與話題完全不相干的話。
「我待會兒叫人來把這兒清一清,再讓你來洗淨身子。」
「不用了。」她搖頭拒絕。
有人死在水裡,她是如何也不敢再下水去。
「那走吧!回城後,再讓你好好的清洗身子。」
「謝謝。」諶霜濃為峻德修的體貼所感動,唇邊不由自主地揚起清淺笑意──峻德修看著她的迷人笑顏,一股令人感到安定的微妙情緒絲絲縷縷地揉進胸口。
他忍不住瞇起眼,有些迷惘。
當初看上她的,是她飄忽難控的迷離氣質。可現在怎麼竟覺得她似乎又不是他初時以為的模樣?
「走吧!」他放開她逕自轉身。
「唉呀!」微小的輕呼響起。
「怎麼了?」他回頭,看見她痛得彎腰撫腳。
「我的腳……」好痛。她是什麼時候踩傷的?
峻德修擰著眉,在她身邊蹲跪下來,將她拉坐到他腿上後,伸出大掌握住她的小腳檢視,才發覺到她細嫩的腳底傷痕纍纍……「你……別這樣……」她羞赧地想縮回光裸的小腳,他的大掌反而握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