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錯、錯!」峻德平聞言,馬上豎起食指,一臉嚴肅地向小書僮搖了搖指頭。「佛要金裝,人要衣裝。何況我身為峻德城的大使,經常出使各城國參加正式場合,與各國城王相侯往來交好。我的衣著打扮、舉手投足,無一不代表我峻德城的門面和風範,所以怎麼能不慎重為之?」
「平主子,您這些話就留給外人聽吧!」阿鎖輕嗤了一聲,沒好氣的一屁股盤腿坐到地上。「阿鎖我每天幫平主子您打點更衣,您上朝拜見各國城主的正式衣裳也就那麼幾套,其餘的衣裳配飾還不全是用來和公主小姐會面出遊用的?」
峻德平皮相佳、愛漂亮的特性,幾乎人人皆知。也由於他的風采出眾、氣度瀟灑,所到之處,無不引來無數狂蜂浪蝶,隨時來上一段風流韻事。
「峻德平王」情場戰績無往不利,簡直跟他大哥「戰鬼」修王在沙場上的戰績有得拚。阿鎖諷刺地想,心裡照舊冒出一圈圈酸酸的小漣漪。
峻德平聞言朗聲大笑,接著將包袱利落地甩上肩,轉身繼續沿著野草蔓生的林間小路走下去。
一見峻德平走遠,而且好像偷偷使了一些輕功,腳程越來越快,阿鎖終於緊張地從地上一骨碌地翻身爬起,很快的拍掉屁股上的黃土。嘴上雖然嘟囔,動作倒是一點兒也沒遲延,拔腿立即向前追去。
「平主子,等等我啊!別走那麼快,我不會輕功啊!」阿鎖咬牙苦苦猛追。可惡!平主子分明在欺負她,包袱不用她背了,卻要她以比走路快三倍的速度運動和書僮阿鎖攪和了一下,峻德平發覺原本疲憊難忍的情緒恢復了大半。
此刻他一手勾著包袱,唇上帶著笑,悠然自得地輕踩草尖向前略微疾行。
他特別鍾愛小阿鎖,不是沒有理由的。
小阿鎖自從被他撿回來後,便讓他給刻意教養成心直口快的個性。如今小阿鎖果然也沒讓他失望,大剌剌地一根腸子通到底,完全掩住了原本該有的女性柔美氣質。
心思單純的阿鎖原本就不懂什麼叫曲意奉承,出了門,遠離峻德城平王府裡的重重規矩,兩人之間的身份變得更加不是那麼重要;和阿鎖毫無顧忌的鬥嘴嘲弄,成了峻德平周旋在詭譎多詐的城國外交之間,調劑身心的最佳靈藥。
突然,左側一聲奇異的聲響讓峻德平倏地收回漫遊的心神。他雙眼微微瞇起,警覺地傾聽四面八方的動靜。
跟蹤者也隨著他疾行的速度追了上來,突然間,他有種感覺,對方似是要出手了。
也好,被追蹤了好些日子,著實讓他有些不耐煩,乾脆就在這樹林子裡把他們給解決了。
峻德平擔心落在後頭的阿鎖,不著痕跡地緩下腳步,等著阿鎖靠近。
當阿鎖接近後,峻德平暗施內力,不由分說將包袱打至阿鎖身上,打算將阿鎖推到安全處待著。
來人的目標是他,他不希望阿鎖被無辜牽連。
「呼、呼、呼……平、平……啊唉唷!」
阿鎖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還來不及開口,便被迎面飛來的大包袱嚇到,反射性地伸手接下包袱,結果包袱重重地撞向她心口,使她連人帶包袱地向後仰滾,翻了兩、三翻,滾進草叢深處。
「包袱保管好,別弄丟了。」撂下交代後,峻德平的身影像鳥兒一樣迅雷不及掩耳地向左側林子拔飛過去。
包袱?又只管包袱還來不及吐一口氣抱怨,阿鎖就被迫緊緊地將包袱揣在懷裡,以盡忠護包袱的姿態,滾進草叢裡。
下一秒,她便被懷裡暗藏的內力給震得昏死過去。
第二章
「唉呀!」
打算反制追蹤者的峻德平,幾個飛身後,快速撥開草叢,手中扇子幾乎揮下致命一擊,不料聽見一聲細微到有些稚嫩的驚叫。
只見一個身著灰色粗布衣裳的女孩驚嚇得瑟縮在草堆裡,背後還背著一個裡面裝了幾個筍子的竹簍子。
望進一雙又愕又懼的深黑色水眸,峻德平有些愣了。
他追丟人了嗎?
「姑娘,你在這兒做什麼?」峻德平緩緩收回差點錯殺無辜的折扇。
這年頭不平靜,是哪家的父母,竟粗心放任自家女孩兒在山裡頭獨自行動?
一絲深遠到幾乎記不清的記憶猛然被挑動,他想起十年前初遇阿鎖時,她也是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當年的阿鎖是個老愛尖叫的小可愛,現在則變得喜歡對著他吼叫。峻德平的唇邊不自覺浮起微笑,溫柔的俊容讓女孩看得有些癡了。
「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你的爹娘呢?」峻德平蹲了下來,試探性的伸出一掌到女孩面前。
這個動作就像一個人想要靠近一隻狂吠卻不會咬人的狗狗時,為取信於狗狗、讓狗狗熟悉自己的氣味而做出的安撫動作。
女孩圓亮的眸中快速地閃過似乎受到侮辱的慍怒神色,隨即又恢復成怕生的模樣,瞪著他友善伸出的手掌,全身戒備地向後縮去。
即便她將眼中的情緒藏得很快、很小心,但心細如髮的峻德平還是眼尖地注意到了,頸背寒毛立即示警地豎起。
那抹神色和自制力都顯得太過超齡老成,與她天真純樸的外表格格不入。
長年處在詭譎難防的環境裡,他早已被訓練得敏銳到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並且極度相信自己的直覺。
峻德平不動聲色地垂下眸子後,又平靜地抬起,隨之將手掌平穩的收回身側。
「好吧!既然你這麼怕我,我就不擾你了。」峻德平唇畔含著溫和的笑意,施施然站起身,一方面暗中觀察女孩的動靜。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孩子一直讓他想起當年的小阿鎖。
「好吧!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爹娘在哪裡?或者你住在哪裡?我好送你回去。」歎了一口氣,敵不過自己的心軟,峻德平又蹲了下來,再度嘗試與草叢中的小身影溝通。
女孩沒料到他又蹲下來與她說話,她忍不住抬起頭,迷惑地看他。
他發現了一件事。
這女孩兒長大後,肯定會擁有一雙迷死人的流盼美目。
就像他的阿鎖一樣。
「你住在附近?」他的嗓音溫和得不能再溫和,就怕嚇跑了她。面對美女,即使是尚未長大的小美女,他絕對擁有無數的耐心奉陪。
唉──誰教他對美麗女性難以抗拒?
女孩兒不語,只是一徑地看著他。突然,她神色奇異地向他身後瞄了一眼。
同時,峻德平也感受到一股殺氣從後方直逼他的背心要害而來;他握緊折扇,立即轉身應敵,「噹」地一聲,將突襲者直直飛身刺來的利劍格開。
蒙面突襲者迅速收回襲擊落空的勁道,在被格開的一瞬間,踩住最近的樹幹煞住被峻德平內力彈飛的身形,接著腰際一扭,穩穩地踏上地面。
峻德平以保護者的姿態,護在小女孩的面前。
他的舉動,落入兩對各有所思的眼眸裡。
察覺突襲者的眼神落到身後的小女孩身上,峻德平橫身擋住他的視線。
「朋友,你是衝著我來的吧?犯不著牽連無辜弱小。」
蒙面人似乎在布巾下冷笑了一聲,不發一言再度舉起劍,毫不留情地出招攻去。
峻德平一面專心應招,一面感受到他身上傳來似敵非敵的攻擊意念;照他判斷,來者應該是純粹拿人錢財的殺手。他不禁好奇了起來。
「你是讓人收買來的殺手吧?請問是誰買了我的命?買我一條命的行情是多少?跟蹤了這麼久,應該花了不少時間金錢,對方買主會不會補貼一些額外支出的費用?」峻德平極有禮貌地開口詢問,語氣中充滿真誠的好奇,絲毫沒有受到威脅的模樣。
蒙面人不語,看向他身後一眼,眸子閃過異樣的光芒,下一刻身影急速一躍,越過他站立的位置,直接撲擊峻德平身後的女孩。
峻德平的心口忽然跳得極快。
惡兆的心跳感。
他的直覺一向該死的靈驗。偏偏,這一次他竟然怪異地無法判斷惡兆的源頭。
不管了,先救人。
念頭才落定,身體已經反射性的先對方一步躍飛至小女孩身旁,摟住她迅速挪開。
他感到懷裡的小女孩渾身僵直。不想安慰她,但手掌底下成熟腰際的觸感、還有沁入鼻問的香味讓他驚覺不對勁。
下一瞬,懷中的小女孩神情一變,手中不知何時握住一把白粉向他臉上撒去,峻德平雙眼猛然爆開難以言喻的痛楚。
「啊──」他的眼?!
峻德平不自覺地鬆開懷中小女孩,雙手捂上灼熱得像是要沸燒起來的雙眼,痛苦的倒落在地上劇烈翻滾,駭人的嘶吼聲響徹天際。
小女孩一臉驚恐,踉蹌的後退,顯然被眼前的狀況嚇著了。
蒙面人也愣住了,拉下面巾露出悍氣嚇人的臉龐,瞪著傷重倒地的峻德平。
所有的狀況完全失了控,超出他們兩人預期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