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像總經理這種高級主管,平時在更高的樓層辦公,上下班有自用的直達電梯,就更不是他們這種平凡的小職員可以輕易見到的,就連副理也只有在公司一年一度的尾牙或週年慶上才見得到。一直都是這樣子的,經理級以上的人物總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威風凜凜、高不可攀,就鼻在路上遇到,除非適巧見到認識他的下屬打招呼,否則也只能由其他人的喁喁私話或自己的模糊印象裡猜測他是哪一位主管。
這個晚會是總裁也就是威菱最高決第者任雄為兒子特地舉辦的,任峰長年駐美,甫一回未便挾總經理的重要位置,他希望旗下每一個員工都認識他,也對未來他的接棒先做一些基本心理調適。
基本心理調適!呵!這種事又哪裡有他們這些小職員置喙的餘地,幾位手握重股卻打算冷眼袖手旁觀的董事才是該做好這件事的人。
沒錯,總裁的兒子或許能輕易坐上總經理的位置,但能不能穩穩地坐著才是重點,縱使任峰在美國分公司己有一年擔任總經理的經歷,背著總裁「私心自用」的牌子和擔子,他處境艱難,壓力想必也不輕。
她怎麼知道?
呵!聽說嘛!
沿途又和幾個相熟的同事打過招呼,見雅座上只有芊芯一個人,恩雅在她身旁坐下。
「這麼晚才來?」芊芯皺眉,拿起恩雅的叉子毫不客氣地吃起她盤裡的食物。
「表停了。怎麼不見誠佑呢?你跟他不是′芯不離佑,佑不離芯′嗎?」恩雅眼明手快地搶回她的叉子。
「他被資材室那幾個女生纏住了。」芊芯鼓起雙頰,一臉不悅。
順著芊芯怨嫉的目光瞧過去,果然,不遠處,林誠佑正向她們倆投以求救的眼光。
恩雅安穩持平地舉叉開始大談盤中的食物。搞不懂,說身高,誠佑才一百七十二公分,離標準夢幻型白馬王子的一百八十公分還差個一截;論臉蛋,總經理九十分,他也才勉強及格;談及前途,他和她們一樣都是小職員,離飛黃騰達有一大段距離,搞不好還遙遙無期。
總之,她左看右看、橫看豎看,實在難以理解他哪裡吃香了。
「芊芯,你說說,為什麼大家都繞著他?」恩雅嘴裡咬著香嫩多汁的小寵包,眼裡瞧著被包圍在女人堆裡、顯得弩扭不自在的人兒。
「你不知道?」芊芯挑眉有趣地看她。「現在不單流行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了,現在啊!還流行新好男人,忠厚老實、剛毅木訥,害羞時還會臉紅,像稀有動物一樣逗人,沒有三高的條件,招不了蜂、引不了蝶,一抓住就是一輩子的飯票,不用隨時擔心他會去外面偷吃, 因為若有外遇的機會, 別的女人也會慎重考慮……」「你這是在褒他還是在眨他?」恩雅吞下口中的食物,對她的論調頗不以為然。
「你說呢?」芊芯將長髮撩至肩後,雙手環胸,順勢讓自己整個斜倚在厚實溫軟的沙發椅背上。
「不擔心?」
「哼!」芊芯冷嗤一聲。最該擔心的人就在旁邊,那些個女人她連在意都懶得在意。
「真不去救他出來?」眼看誠佑又乘隙拋來幾記求救的眼光,恩雅挑眉看芊芯。
「要去你去。」沒名沒分的,她是他什麼人?去了也沒用的。
「真是!喜歡人家就積極點嘛。」恩雅隨口道。
「我又不是他什麼人,她們幹嘛把他讓給我啊!」
芊芯別過頭,語氣中淨是藏不住的酸意。
「好、好,我懂了。」恩雅放下叉子起身,踩著優稚的步伐往以誠佑為中心的小圈圈邁進。
見恩雅直直朝這兒來,資材室的女人們眉稍勾著疑惑,被女人們圍繞著的男主角則明顯是大鬆了口氣的樣子。
「佑……。」恩雅漾著嬌笑、甜甜地喚道,尾音拉得老長的同時已越過兩個女人來到他身邊。「佑,我想去拿盤點心,你陪人家去嘛。」她親暱地攪住他的手臂,動作嬌柔大方。
所有的女人都看直了眼,可能沒科到這麼個平凡無奇的男人競會有如此美麗的女人要吧!
沒人試圖挽留下他,毫無阻攔地回到芊芯那兒,誠佑吁口氣後猛灌冰水。
「看清楚了吧!氣勢,要有那種′他是我的男人′的氣勢,雖然我的確是人家的誰,不過她們也不知道嘛。」恩雅對好友說道。
「瞧你說的,你以為少了你那張美麗的臉還會剩多少說服力埃」芊芯朝她扮個鬼臉。「誠佑,走,陪我去拿盤甜點回來。」
「要不要我幫你拿點什麼?」誠佑問恩雅,但人已被芊芯拖得老遠了。
目送兩人隱入人群裡,恩稚拿了杯酒,找了個較陰暗無人的角落,那兒比會場中心高了兩三階,她可以清楚瞧見以晚會正牌男主角為中心的圈。比起誠佑的彆扭無措,被團團包圍住的仟峰顯得自在從容,彷彿生來合該就是聚光燈下眾人注目的焦點。
平心而論,他是男人中的極品,劍眉星眼,挺鼻薄唇。不笑時,渾身散發著沉靜內斂的雍容貴氣,不怒自威;一笑起來,眼角帶著些許魚尾紋,倒給人親切無害的錯覺,而包裡在白襯衫、黑西裝下的體格絕不是繡花枕頭裡的敗絮,裡頭內蘊著不知其數的力量,一群人的推擠中,仍能保存一個無庸受人侵擾的空間。
更別提他的前途有多光明了,別人努力了一輩子,大多停在部長、副理的位置,他三十歲就當上威菱集團總公司的總經理,前途似錦,不可限量。
恩雅搖頭、微歎口氣。人的際遇真是天差地別,他們只有三歲之差,卻有雲泥之別,她想起他在電梯裡、在報到處的樣子,而後,某項認知夾帶著一股驚悸,猛地襲向她。
手中傳來冰訣敲擊著彼此和杯身的清脆鏘響,在她呆愣地望向手中優稚流淺造形的雞尾酒杯時,杯中的酒液已微濺出來,濕了她的手。她舉杯一口飲盡,冰涼香甜的液體稍稍冷卻了心口正洶湧氾濫的無措,深吸幾口氣後,她強迫自己很慢、很慢地開始回想。
電梯裡,無法遠離他的靠近是逼不得己的,但他強烈的男人氣息並沒有讓她湧起無盡的嫌惡。
報到處時,她的發曾掃上他的臉,她甚至能在腦海中清楚描摹他那似乎想打噴嚏卻又極力忍住的可笑表情。
那表示他曾靠她靠得很近、很近。
但她沒有下意識地跳開,甚至心有餘力地注意到他眼角的魚尾紋。
那表示……對於他的靠近,她心裡並沒有任何排拒的悶澀感?
突生的強烈期待令她心跳加速、頭腦發昏,全身也莫名地虛軟了起來,但這實在太荒謬了,她根本還不知道自己可以期待什麼。
到陽台上吹吹風好了! 她需要一個人靜一靜,好好想想……***********「台灣女孩比起美國的如何?」跟著任峰回國,正名為總經理特別助理的揚紹淇原本板著的臉一下變得嘻皮笑臉。
「你變臉也變得太快了吧。」任峰微揚嘴角,似笑非笑地望著身旁好友。前一秒端的是正經嚴肅的工作面孔,下一秒嘻哈樂笑得像街頭痞子,這本事大概只有他行吧!
「好不容易那些老傢伙終於決定各自找自己的樂子了,嘖!什麼異業結盟、策略聯盟、擴大收益的,今晚是輕鬆的場合耶!淨說些硬邦邦的東西……嘿!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台灣的和美國的,你覺得怎麼樣啊?」他一把攬上任峰的肩,將自己感興趣的話題拗了回來。
「唔……月是故鄉圓。」任峰晃了晃杯中的酒液,思索了下後做結論。
「哈哈!好個月是故鄉圓,希望不會有太多女孩子為你心碎。」楊紹祺大笑著拍他肩膀。
「渾說,你忘了我已經有未婚妻啦。」任峰將他大刺刺擺在肩頭的手移開。
這種重要的公開場合,還是維持點形象得好。
「有未婚妻又怎麼樣,就算有老婆了還是可以讓別的女孩子心碎埃」楊紹祺眼裡閃著惡劣的笑意,在他耳釁壓低聲音說道。
任峰微瞪他一眼,不自覺地又讓那頭的動靜給吸引了去。
「嘿!老大,自己說已經有未婚妻、還瞪我一眼的,你這樣心口不一是不行的哦!不過說真的,她真是個漂亮寶貝……」「隔這麼遠你知道她是漂亮寶貝。」任峰微蹙眉頭。
「從她一個人坐那兒就不時有男人過去糾纏了,不是漂亮寶貝是什麼?」楊紹祺說得理所當然。
「你一直在注意她?」不知為何,這個事實讓任峰不舒服了起來。
「我只是好奇你幹嘛三不五時就往那兒看嘛!還有,她也偷偷摸摸地不時往這兒看,不過,不知道是在看你還是在看我就是了。」
「她當然是在看我,你少打她主意。」任峰毫不客氣地對身邊最親近、最信任的夥伴撂下頗不講理的話,話一說完,他的眉頭馬上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