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呀!我伯父、姑姑、阿姨……在布拉格的時候,我總是輪流到他們家住。上個月爸爸把我接來美國,他說,以後我不用再到處住了,原來是由你照顧我。我喜歡你,媽咪。」
克莉兒的吻,將雪茵紛雜的心緒,和紛飛的理智吻醒了。
布拉格?原來他根本不是美國人,可……那這本護照——這不正是她被搶走的那一本嗎?
她的護照明明被……難道說……那也是丹尼爾搞的鬼?所有的手續都由他一手辦理,她什麼也不知道呀!
唉,糊塗!
雪茵的思維陷人空前混亂。她必須盡快找到丹尼爾,把全部的事情問個水落石出,否則她鐵定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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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寒風澀澀,廳內亦籠罩著強烈的低氣壓。
肯尼兩手插腰,劍拔省張地想將丹尼爾一巴掌摑得黏在牆壁上。
雪茵雖然不是他們的親妹妹,但他們也沒有權利對一名弱女子做出如此卑劣無恥的事。他是吃錯藥了嗎?丹尼爾平常不是這個樣子的。
瑪俐則是自始至終不發一語。當她從倫敦回來,發現雪茵突然失蹤,她便已料到必是丹尼爾搞的鬼。從雪茵父親病危乃至死亡,他不知吵了多少次,這孩子不如肯尼善良,也不像麥克正義凜然,甚至連彼得都比他仁慈許多。
回來就好,這是瑪俐唯一的想法,至於這椿莫名其妙的婚姻,以及形同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克莉兒都容易解決。
雪茵的父親是這個世上待她最好的男人,為了他,她願意將雪茵視同己出,不管丹尼爾如何強烈地反對。
窗外一輪新月冉冉而上,銀黃的天光中,她看見一張秀致絕倫的臉。從來沒有見過那麼美麗的臉,這張像極了她心愛男人的臉,被偷偷隱藏在兩個鏡片後面,真是可惜!
瑪俐突兀地伸手摘下她的眼鏡,將她擁進懷裡,像個標準的慈母。
此舉大大惹惱了丹尼爾,他從來不認為雪茵是他們家的一份子。可惡的李察,不是說好了,幫他拿到綠卡之後,他必須負責送走這個鄉下士包子,怎麼還讓她跑回來指控他呢?
哼!他一定是捨不得花那筆機票錢,該死的東西,被他逮到絕對饒不了他。
丹尼爾氣沖沖地走向樓梯口,卻讓肯尼一個箭步擋住。
「你不應該給個解釋嗎?」
「我說過了,我什麼都不知道,從公司出來後她就私自溜掉了,誰曉得她會笨到去和李察廝混,還沾上了個惹人厭的拖油瓶——」
「我才不惹人厭呢!」所有見過克莉兒的人沒有不說她可愛的。
關於「長相」她是百分百自信滿滿。
「小鬼,你敢!」
丹尼爾凶巴巴地欺過來,嚇得克莉兒忙往雪茵懷裡鑽。
「鬧夠了沒?」瑪俐沉著臉,怒目盈然地盯著丹尼爾。「從今天起不准你再對雪茵口出惡言,更不准重施故技,否則別怪我把你送進警察局。」基於做母親的無法,她不得不原諒他,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你打算把她留在家裡?」
「沒錯,直到你把李察找出來,要他簽下離婚協議書。你一天找不到他,雪茵和克莉兒就一天不走。
「媽!」丹尼爾作夢也想不到,他居然把事情越搞越砸。
原先他只想單純的幫李察一個忙,再把雪茵趕回台灣,讓她嚇得再也不敢到美國來,孰料?
「這樣最好,」肯尼舉雙手贊成。「雪茵的學業也荒廢得夠久了,現在只能去讀春季班,不過我相信你應該很快就能跟上。」他欣喜地拋給雪茵一朵甚表歡迎的微笑。
雪茵感激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她是必須暫時留住美國,帶著克莉兒和一椿不明不白的婚姻,有何面目回去見姑姑和季仲桓呢?
「不行,我反對。」丹尼爾大聲吼叫,藉以表達他極度的不滿。
「你敢再給我說一句屁話,我馬上打電話叫麥克回來,看你還能囂張到幾時。」肯尼甚少發這麼大火,在四兄弟中,他是脾氣最好、性子最軟、最不堅持原則的人,難怪丹尼爾老沒將他放在眼裡。
全家人最怕的是麥克,他彷彿一隻陰沉冷冽的黑豹,處事果敢絕斷,從不留餘地。和肯尼相較起來,他更像個大哥,雪茵的爸爸在世時,最是欣賞他,兩人看似淡如止水,卻能親如父子。
丹尼爾一聽到「麥克」二字,氣焰便消了大半,他只狠狠地瞪了雪菌一眼,旋即悻悻然地奔上二樓房間。
「不必理他。」肯尼覺得他這個弟弟簡直是越活越回去了。「媽,我明天請天假,帶雪茵去採購一些東西。」
「順便幫她配一副隱形眼鏡。」否則她恐怕在二十歲以前都只能當醜小鴨。
「我呢?」克莉兒好擔心別人忘了她的存在。
「你當然也一起去。」許是早年的遭遇太過坎坷,雪茵對她不免有股同病相憐的悲憫。
「也!謝謝媽咪!」
媽咪?!
瑪俐和肯尼同時蹙緊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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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的早晨,紐約華爾街繁華喧鬧的幣景,忙碌的上班族,個個像枚上緊發條的螺絲,神情倉促地穿梭於各棟辦公大樓。
季仲桓到彼得舅舅的法律事務所打工,已經一年多了,他聰穎強記,兼又刻苦耐勞,很得老闆喬治柯斯納的賞識。
「季,把這個case研究一下,中午一塊用餐。」喬治四十幾歲的人了,還喜歡穿花襯衫,梳阿哥哥頭,佯裝「幼齒」。
季仲桓一愣,喬治從不找他一起吃飯的,今天是哪根筋不對?
「有重要事情交代?」
「不,」他詭詐地露齒一笑。「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
「誰?」季仲桓興趣不大,他的心思全擺在書本和工作上。
為了希望畢業後能如願進人華爾街最大且最知名的「羅伯林區聯合法律事務所」工作,季仲桓幾乎是卯足全力,將課業成績保持在最佳水平。年少時喜歡拈花惹草的毛病,經過一年多殘酷現實的折磨,早已雄風不再。
儘管學校裡經常有些暗戀他,甚至明目張膽急起直迫的女孩,也都激不起他絲毫的意願。
剛開始,他猶抱著不玩白不玩的心理,像只蜜蜂似的,在花叢中盲目追逐,可,進人事務所以後,他宛如變了一個人,一個帶起強烈企圖心,渴望魚躍龍門的超級工作狂。他唯一想要的是——
成功!
在最短的時間,用最快速的方法,攫取成功的果實,是他的中心思想。除此之外,他不願浪費一丁點時間在不相於的人身上。
「美女。」喬治笑得瞇起眼睛。
「美女不會喜歡我這種窮小子,何必自費力氣。」他很有自知之明。
「錯錯錯連三錯。知不知道現在流行什麼?」沒等季仲桓反應過來。他已自己公佈答案:「富家女V·S有為青年,括號,越窮越踐越受歡迎。Likeyou!」
「哈!」他幾時踐過了?
季仲桓不以為然地揚起濃眉。「是客戶的女兒?」
「一年一千兩百萬美金的大客戶,如果你有本事搞定他女兒的話。」喬治眉飛色舞,又曖昧得緊。
原來是騙他去施展美男計,大可恥了吧!
「萬一我搞不定她呢?」是真美女也就罷了,假使喬治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把個超級醜陋的「美」國女「人」硬塞給他,他保證當場拆他的台。
「那你的加薪和六個月的年終獎金就會跟著不翼而飛。」喬治在商言商,一點也不掩飾他陰險詐猾的本性。
看來這份打鴨子上架的「苦差事」,他是非接不可了。
「別裝個苦瓜臉,總有一天你會瞭解,赤手空拳打天下已經落伍了;只有逮著機會踩著別人的肩膀往上爬,才能在有生之年手捧美酒,懷擁美人,出入上流社會,做個真真正正的富豪。」
他的話,像一枚一枚大頭釘,結結實實扎進李仲桓的心裡頭。
踩著別人的肩膀?是啊,喬治現在不正覬覦踩著他的肩膀往上攀?
然而,他該踩誰的肩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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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季仲桓,台灣人。」他舉起高腳杯時差點打了個呵欠。長期的工作、課業兩頭忙,使他總是沉浸在無邊的疲憊當中。
他謹守喬治交代的話,客氣有禮地和眼前這位看似亞洲人的富家千金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他說話的聲音很沉,極富磁性。
「我姓陳,叫美薇,也是台灣人,想不到吧?我爸爸二十年前到美國,那時我才八個月大,所以中文講得不大好,你別見笑、」她一邊拿起刀叉切了塊牛排送進嘴裡,一邊頷首專注地望著他。
「噢?可真馬。」儘管帶著一臉倦容以及若有似無的排拒感,他仍然是炫目的,有那麼一些些憔悴的他,更顯得剛毅外表下濃得化不開的憂鬱,教人忍不住想撫他的臉,發揮女人慣有的母性溫柔。
坐在他身邊的喬治和陳小姐的父親,這時候反而像背包袱的書僮和駕車的馬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