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野、海洋,吃飯了。」
曉夜從餐廳裡走出來,誰知卻看見那兩個男人像疊羅漢似的在草地上纏成一團,耿野被海洋勒著脖子,整張臉漲得通紅。
她看著他們,然後眨了眨眼,狐疑的問:「你們在幹嘛?」
一聽到可以吃飯了,海洋馬上鬆了手,他站起身對曉夜露出微笑,難得的開口道:「太久沒運動了,他找我練身體。」
練身體?
她讓路給這位心情愉快的巨人通過,卻見耿野痛得齜牙咧嘴、面孔扭曲,一副全身筋骨酸痛的模樣。
「你還好吧?」她笑看著他。
「妳說呢?」他哭笑不得的一邊旋轉著右臂,鬆動筋骨,一邊朝她走去。
「你閒著無聊找打挨嗎?」瞧他臉上沾了些塵土,發上也黏著幾根青草,她忍不住伸手替他拍去草泥,但額角的小擦傷卻微微滲出了血,可不是拍拍就能了事,她秀眉輕蹙,試探的以指腹輕碰了一下,「疼嗎?」
她的動作是如此自然,他不由得愣愣地看著她,任她擺弄,半天沒說一句話。
「喂,耿野?」這男人傻啦?她在他眼前揮揮手。
「什麼?」他眨眨眼,兩眼卻仍直盯著她。
瞧他那傻樣,曉夜嘴角噙著笑,「問你疼不疼呀?傻瓜。」
「哪裡?」他呆呆開口,一臉茫然。
她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搖搖頭,牽著他的手就往餐廳裡走,讓他在椅子上坐好,翻出之前以防萬一買來的急救箱,替他額角的小擦傷清潔消毒再貼上OK繃;之後她發現他手肘上也有擦傷,便一併處理起來。
看著眼前動作輕柔的小女人,耿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是個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脾氣暴躁又憤世嫉俗,難免容易和人起衝突,長那麼大,他幹過的架連他自己都數不出來,大大小小的戰役更是不計其數,但從來就沒那個人會在事後如此溫柔的照料他,更何況是這種小到連他本人都沒啥感覺、無關痛癢的小傷。
連少數幾個關心他的人,也因為早就習慣他和人打架,頂多是丟些紗布、酒精、OK繃給他就很偷笑了,就算是海棠,也很少會替他擦藥。
但是她照顧他的動作卻如此自然,彷彿這一切是很正常的事。
她半跪在原木地板上,垂眉斂目地處理他手肘上的擦傷,嫩白的小手在觸及他傷口時,輕得如蝴蝶一般,像是怕弄痛了他。
她貼上了OK繃,然後抬起眼,黑眸對上了他的視線。
「很痛嗎?」
一股莫名的情緒湧上胸口,他無法說話,只微微搖了搖頭。
他的視線如此直接,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粉臉微紅的挑眉輕問:「怎麼這樣看我?」
「妳……」他伸手輕觸她白雷的臉龐,聲音有些沙啞,「好漂亮。」
她呆了一呆,滿臉酡紅,羞赧的站起身,淬道:「油腔滑調。」
見她轉身要走,他忙拉住她的手,脫口就道:「我是說真的,我喜歡妳。」
他說的是如此認真,不像以往那般嘻皮笑臉,她既錯愕又慌亂,一顆心跳得飛快。
我喜歡妳。
他的聲音在腦海裡迴盪,一股無以名狀的感覺流竄至四肢百骸,讓她一陣暈然,她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卻只能看著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妳沒話好說?」他挑眉。
「呃……我……」她紅著臉,張了張嘴,瞧著他那張幾乎已刻劃在心頭的臉,腦海裡一片空白,下一秒,她終於吐出兩個字:「謝謝。」
謝謝?
耿野張大了眼,瞪著她看,他有沒有聽錯,她說「謝謝」?
曉夜回瞪著他,一張臉紅得發燙。
天啊,她說什麼?謝謝?
老天,她什麼不好說,幹嘛說「謝謝」啊?
她尷尬得無以復加,慌張的抽回手,連忙道:「呃,吃飯了,再不吃就冷了,我去添飯。」
語畢,她立刻轉身落荒而逃。
瞪著她倉皇跑進廚房的身影,耿野皺眉,不解的搔搔下巴。
謝謝?
什麼意思啊?
他和她說他喜歡她耶,結果她回答「謝謝」?這是怎樣?謝謝,她很高興他喜歡她嗎?如果是這樣,那她應該回答「我也是」啊!還是說她事實上並不高興聽到這個,因為她不喜歡他?又不好意思潑他冷水,所以只好回了一句「謝謝」?那現在到底是怎樣?她是喜歡他,還是不喜歡他?還是他喜歡她把她給嚇到了?他喜歡但她不喜歡,不喜歡還是喜歡不喜歡歡喜──
靠!他媽的,怎麼那麼麻煩,搞得他頭都昏了!
管他的!不想了!
他咕噥著甩甩頭,爬了爬一頭亂髮,邁開大步吃飯去。
「謝謝?」海洋把視線從計算機螢光幕上拉到一旁的好友臉上,一臉詫異的問:「你和她告白,結果她說『謝謝』?」
他上上下下把耿野瞧了一遍,下一秒,他噗地一聲,跟著就忍不住拍著膝蓋哈哈大笑起來。
「謝謝?哈哈哈哈──謝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殺的,早知道就不要和這死光頭說了!
「我不是和她告白,我只是說我喜歡她。」瞧這死禿子越笑越誇張,耿野臭著一張臉,指著屏幕催促道:「媽的,你笑夠了沒?資料、資料!」
「你和她說你喜歡她,就是告白。」海洋露齒訕笑。
「喜歡是喜歡,我他媽的又不是說──」他一愣,話說到一半卻戛然而止,臉色有些難看。
「不是說什麼?」海洋嘿笑起來。
「是不是什麼都不關你的事。」他一瞪眼,厚著臉皮硬是將話題轉開,「你他媽的到底查出個鳥來沒?」
「你急什麼急,你在人家家裡翻了半天,除了她皮包裡這些假證件,還不是什麼屎都沒翻出來。」海洋哼聲,說歸說,卻還是將視線調回到屏幕上,兩隻大手飛快的敲打著鍵盤。
說到這個,耿野臉色就更加難看。
要不是那女人什麼也不和他說,他用得著這樣偷偷摸摸嗎?他不想她再這樣煩惱下去,卻又不願意逼問她,只好暗著來。
誰知道,她偌大的屋子裡,竟然連一張證明她身份的文件或資料都沒有,沒有相簿照片、沒有往來書信、沒有稅務通知、沒有通訊紀錄、沒有畢業證書、畢業紀念冊,她甚至連戶口簿也沒有。
搜了半天,他最後只在她包包裡找到幾張寫著「張淑芬」的證件。
一開始他還以為她連名字都騙他,但很快就發現這些身份證、健保卡、駕照、行照,統統都是假的,它們全是製作精良、足以亂真的假證件,今天若非是遇到他和海洋,只怕沒有多少人看得出來。
全部的東西,只有信用卡是真的,不過卻也是以張淑芬的名字去申請的,但也因為如此,讓海洋能經由她提供給銀行的假信用資料一路追查下去。
嗶嗶,
計算機發出聲響,一個大紅色的禁止符號突然跳了出來。
「怎麼回事?」耿野皺眉。
「駭客。」海洋簡短回答,敲打鍵盤的手指運作得更快。
「我以為你才是駭客。」他咕噥,不爽的瞪著屏幕上開始跑出奇怪的符號。
「她的資料受到隱形程序的保護,只要一有人調閱,程序就會自動破壞入侵的主機系統,並回復通知原始程序人。」
「你現在幹什麼?」他聽得一知半解,只得再問。
「解決那個想破壞我系統的程序,追蹤對方的位置。」
他話才說完,整個屏幕畫面突然一白,然後出現英文警告。
警告,禁止入侵,否則一切後果自行負責!
海洋冷哼一聲,連續敲下幾個鍵盤,畫面一閃,開始出現密密麻麻的資料,它們接二連三的不斷跑出,他滿意得正要將其下載,忽然所有資料一條一條開始消失,對方放出的程序病毒不只吞了那些資料,還試圖破壞他的硬盤,若不是他防火牆做得好,只怕整台計算機硬盤都會被全部清空。
好樣的。
他冷笑,不甘示弱的再敲鍵盤,開始一一清除這人在網絡上設下的障礙,對方還沒上線,他把握時間,靠著那些障礙程序的IP地址,勢如破竹的一路從新加坡、雅加達、東京、洛杉磯、溫哥華追蹤下去,當他追到酉雅圖時,情況又再生變。
所有的病毒都消失殆盡,屏幕又恢復成一片空白。
「現在又怎麼了?」耿野瞪著那片空白,開口問:「找到了嗎?還是你計算機壞掉了?」
「沒,這些地址都只是障眼法。」海洋敲敲屏幕,「看。」
你是譙?
屏幕上出現三個英文字。
「對方上線了。」海洋邊說,邊打字回答。
一個好奇的人。
好奇什麼?
海洋只回了三個字,用中文。
張淑芬。
對方沉默很久,將近一分半鐘。
海洋挑眉,敲了另外三個字。
鄔曉夜。
對方立刻敲了一句髒話。
狗屎!別打這名字,立刻斷線!
下一秒,屏幕上所有的東西忽然又開始消失。
「該死!」海洋咒罵一聲,又敲起鍵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