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怎麼沒有,還緊湊得很呢!可是他硬是往後延了,我又能怎麼辦?」麥氏業務經理低聲咕噥,同時轉身向後。「你們跟我來吧!」
走在柔軟無聲的地毯上,兩個小女人都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脈動,顫抖的呼吸,以及汗水滴落聲。然後,臨進副總裁辦公室前,個性一向溫和的琴妮終於白著臉聲稱再也承受不了這種壓力了。
「拜託,上官,你自己一個人進去好嗎?」
「欸?我一個人?」簡直不敢相信。「膽小鬼!」
「是,沒錯,我是膽小鬼,」琴妮居然承認了。「所以,一切就拜託你了!」
Shit!總不能兩個人都打退堂鼓吧?
上官佑瑩只好硬著頭皮單獨進去了,幸好,那個傢伙——菲爾·麥薛特正在聽電話,一見到她進來,便隨手揮揮讓她自己坐下,然後又自顧自地和對方透過話筒議事,這才讓上官佑瑩緊繃的心情稍微放鬆了一點。深吸幾口氣後,她開始打量四周。
其實,她對這種超大型的豪華辦公室並沒什麼興趣,只覺得有點不太合乎現實生活層面的感覺。但最主要的是辦公桌後的那個人所散發出的吸引力太過強烈,使她無法專注於其他事物,隨便看兩眼後,她的注意力就集中到那個人身上了。
真的好像呀!
她驚歎著,同時注意到菲爾正在同波音公司總裁討論某件合約,流利的英文帶著點淡淡的波士頓腔,聲音低沉,很紳士派的談話方式,有時卻又很高昂,彷彿刻意在隱藏什麼。
根據她後來私底下另做的調查,前任麥氏總裁是純種的洋人,而現任總裁的外貌也是百分之百的阿都仔,但已去世二十七年的前任麥氏總裁夫人卻是黑髮黑眼的東方人——據說他母親就是因為生次子時難產去世的,所以,面前這位只比「他」大三個月的副總裁擁有黑髮黑眼也不奇怪。
只不過,這位副總裁的五官外貌竟然會和「他」如此相似,這點就有點令人費疑猜了。難道前任總裁夫人和方家有什麼親戚關係,所以才會「生產」出如此類似的「產品」嗎?
正在猜疑問,她那雙忘形直眼盯住菲爾的瞳眸,不期然的對上他那兩湖深黝的黑潭,一驚之下,她忙別開眼,雙頰有一絲赧紅。「呃!麥薛特副總裁,這份數據資料請您先過目一下。」她有點尷尬地說,並從公事包裡拿出卷宗夾。「我已經把上次……」
菲爾悠然的往後靠向椅背。「另外一位小姐呢?」
「咦?啊!她……呃,身體不太舒服!所以在外面休息。」她支支吾吾地解釋,並把卷宗放到他面前桌上。「這份……」
「坐下。」
「嗄?哦!」上官佑瑩連忙在辦公桌前坐下再做努力。「副總裁,這份資料……」
「把那個拿給我。」菲爾指指疊在L型辦公桌右邊最末端高高一大疊卷宗上的最上面一份。
「哦!哪,給你。」順手拿給他,上官佑瑩再一次試著要把話導入正題。「副總裁!麻煩您先……」
菲爾低首翻開她遞給他的卷宗夾,「再幫我煮杯咖啡。」並下了另一道命令。
「欸!?」她不敢相信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我?」
菲爾不語,甚至連看她一眼也不曾,就好像根本沒聽見她的疑問似的逕自審閱他的公事。
上官佑瑩不覺瞪了半天眼,在肚子裡臭罵半天後,才忿忿地起身到辦公室另一頭的吧檯現煮咖啡。這要是在以前,她肯定先一腳飛踢過去再說,可是經過這五年漫長的時光,她那種不顧一切橫衝直撞的個性,早就被現實生活琢磨得圓滑多了。
特別是大學那幾年的餐廳打工生涯,面對千奇百怪的顧客,各種不人道的捉弄和刁難,雖然心裡實在很想啊喳一聲劈過去一掌,可是粉有「先見之明」的老闆卻老是拎著她的耳朵不厭其煩地叮嚀:顧客至上!顧客永遠是對的!
「那偉大的顧客若是要我舔他的老二呢?」
「舔!」
「欸!?」
「否則你就回家吃自己!」
於是,她開始學習容忍,在惹過幾次不大不小的禍事後,終於懂得在踏出下一步之前,必須先考量一下現實狀況與後果,再來判斷接下來該如何進行。不像以前那樣瞻前不顧後,凡事先做了再說,之後不論有什麼苦果,她都只能咬緊牙關獨自吞嚥下去。
她現在這一頭眾人稱羨的飄逸長髮就是最大的考驗,因為她本人是最最最討厭留長髮的。
多麻煩、多累贅啊!
但是,為了訓練自己的耐心,她忍耐著把頭髮留長了,而且每天早晚各警告自己一次,絕對不能喀嚓一下剪掉它,甚至剃光了它,否則就表示她的耐性已經到達盡頭了。
「What kind?Starbucks?Espresso?or……」
「Espresso。」
「Espresso?」她不禁惡了一下。「single or double?」
「double。」
double?
好,就苦死你!
小小的迷你杯終於放上偉大的副總裁面前了,上官佑瑩小心翼翼地傾斜咖啡壺,將又香又濃的咖啡緩緩注滿杯。
「Sugar or milk?」
菲爾奇怪地瞟她一眼,依然不語。
上官佑瑩靜靜地注視著他端起杯子來啜飲一口濃醇的黑咖啡,卻很失望的發現他臉上竟然毫無反應,看樣子,他早就習慣這種苦得教人想跳樓的義大利濃縮咖啡了。
放回咖啡壺,她回到辦公桌前坐下,終於發現,從剛剛開始,菲爾看的一直是她帶來的資料,而且還一邊拿筆在上面修改著什麼,於是她靜靜地等待著。
又過了好一會兒,菲爾終於把資料扔回給她。「就這樣,你自己看看。」
上官佑瑩迫不及待地拿來翻開一看……
「這……這……」她猛然揚起憤怒的臉。「這樣敞公司不是要虧本了嗎?」
「否則就改回上一次我方擬定的合約條件。」
「沒有商量的餘地?」
「沒有。」菲爾神情僵硬,毫不妥協。
上官佑瑩垂眼望著膝上的資料。「那我要如何向公司交代?」
「那是你的事。」菲爾冷冷地說。
猛一咬牙,「好,算你狠!」上官佑瑩憤然起身,胡亂收回所有的資料。
雖然她心中很明白不該反應出這種態度來,但在這個男人面前,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沒多大的耐性。「我一定會弄出令你滿意的合約來的。」
都怪這個人長得太像「他」了!
她大步走向辦公室的門,可就在她握住門把時,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毫不思索地立刻扭過頭去問:「很抱歉,雖然有點唐突,不過,請問副總裁令堂是中國人嗎?」
正望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菲爾似乎被她猝然轉回頭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可是旋即又鎮定了下來,恢復他冷肅的神態。
「是台灣人。」
就知道!「那麼,她在台灣應該還有親戚羅?」
「有位姊妹。」
姊妹!?
上官佑瑩強自按下興奮之情。「那是姓……」
正要問到重點,對講機卻突然傳出男性秘書的聲音。
「副總裁,伍德董事長電話。」
菲爾立刻拿起電話來和對方嘰哩呱啦的談了起來,好似已經忘了上官佑瑩的存在,她只好摸摸鼻子走人了。
二好球,揮棒再次落空!
※ ※ ※
下班後,一回到燒臘店樓上的住處,上官佑瑩馬上拿起電話來。
「喂!老媽,我是小瑩啦!你知……咦?二哥,你在家啊?小兔子呢……欸,大嫂又帶她出去了?算了,那老媽呢?我要跟她說話……啊!老媽,我想……討厭,不是啦!我是想問你一下,你知不知道方媽媽是不是有一位姊姊或妹妹?」
「有一位雙胞胎姊姊啊!」上官媽媽好像在吃東西,說起話來有點口齒不清。
「耶?我怎麼不知道?」
「阿捷也不知道啊!」
「為什麼?」
「因為當年阿捷他媽媽的姊姊不顧家人反對硬是嫁給一個洋人,她父母憤而與她姊姊斷絕親子關係。後來雖然她姊姊也陸陸續續寄了很多信要給她,但都被她父母半途截走了。之後她們家又從台南搬到台北,於是就這樣完全失去聯絡了。」
「果然!」菲爾他媽媽一定是方媽媽的雙胞胎姊姊,難怪菲爾會和「他」那麼相似,兩人若是都長得非常像媽媽的話,擁有相似的五官也是很自然的。
「嗄?什麼果然?」
「沒什麼、沒什麼,是……啊!老媽,你能不能和方媽媽聯絡一下,告訴她……」
「不能!」
「咦?」
「方家不曉得搬到哪裡去了,阿捷退伍後不久,我就跟她聯絡不上了。」
「啊!」
「到底怎麼了?」上官媽媽好似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地問:「發生什麼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