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爾探索似的目光在她臉上緩緩游移,眸中的冷漠已消失,代之以難測的深沉。
「想回台灣去看看嗎?」
「台灣?」他一提出,她才記起,自從那一年到美國來之後,她就沒有回去過了,現在想想還真有點懷念呢!「方便嗎?」
他沒有回答,因為恰好待者送飲料過來,之後他也沒有針對這個問題再說什麼,她自然也不復提起了。不過,她倒是很想知道方媽媽為什麼會改嫁?他又怎麼會到美國來成為麥氏的副總裁?
然而,這份好奇心她只是放在心裡,當作一個無聊時可以拿來打發時間的猜謎遊戲罷了,以前或許她會……不、她是一定會追問,但現在她懂得尊重別人的隱私了,因為她也有隱私需要別人尊重。
「待會兒我們到布萊頓街看看。」
「欸?真的……真的還要買?」上官佑瑩驚呼。
「我覺得還少了一點什麼。」
「天哪!我看你乾脆把整家店搬回去算了。」
「嗯……麥氏在這兒是有家店。」
「耶!?」不會吧?
「不過是鐘錶店。」
「呼……」上帝保佑!
「好吧!就去幫你挑兩支鑽石手錶。」
「!」啥米!?
「不,一支鑽石手錶,一支鑲寶石手錶好了。」
「!!!」昏倒!
這個人知不知道錢是什麼東西啊?
※ ※ ※
南加州海灘的多采多姿從不因為冬天而黯淡下來,特別是耶誕季節時,從十二月初起的週末,長堤、聖彼卓、瑪林娜岱瑞及麗浪多,船舶都掛起綵燈,在港灣遊行娛樂,南邊新港灘的私人遊艇更在聖誕節前六天就開始陸續出遊了,而且會一直持續到新年後。
有錢人真是好命啊!
「那個叫遊艇!?」剛走下車的上官佑瑩不敢置信地瞪著眼。「你的中文肯定跟我的中文不一樣!」那個絕對不是可愛的遊艇,那根本是豪華的龐然怪物!
「那個不叫遊艇叫什麼?潛水艇?」菲爾說著,輕輕把她拉離車門,再關上。
馬上橫過去一眼,「我還航空母艦咧!」上官佑瑩沒好氣地說。
冷漠的雙眸忽地亮出一抹光彩,「不,你不是航空母艦……」菲爾緩緩道,並徐徐地移動視線,曖昧的在她包裹著黑絲絨晚禮服的曼妙身材上流連,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你是在航空母艦下的深海中悠遊的美人魚。」
上官佑瑩一聽,熱氣馬上竄到臉上來。「你……你講那種話不會臉紅嗎?」
「臉紅的是你。」他鎖上車門,牽著她的手走向船埠。「會冷嗎?」
「才怪!」她抓緊了貂皮領短大衣,深怕一個不留神弄丟了。就算只有領子是貂皮,可也昂貴到令她想吐血。「這種東西實在不適宜在加州炫耀。」
「另外那件黑貂皮大衣才不適合。」
「那件黑貂皮大衣只適合穿在黑貂身上。」
「你是動物保護協會的人嗎?」
「我是義工,怎麼樣?」
「那你最好順便加入素食協會。」
「為什麼我說一句,你就要回一句?」
「因為你無理。」
「對喔!革命才有理。」她嘲諷道。然後摸摸脖子上的鑽石項鏈、鑽石胸針,「喂!」再摸摸耳上的鑽石耳環,還有鑽石手鐲、鑽石戒指。「這些玩意兒有沒有保險啊?」
「沒有。」
「那丟了怎麼辦?」
「再買。」
白眼一翻,「算我多問,不過……」她苦著臉。「我真的覺得自己好像是首飾店裡那個展示鑽石的塑膠半身模特兒,你不覺得這樣很俗氣嗎?」
「完全不會。」
「那大概是你的眼光很俗氣,所以感覺不出來。」
「我的眼光是一流的。」
「臉皮真厚!」嘴裡輕輕嘟囔著,但其實她也知道他說的是事實,戴在她身上的鑽石首飾雖然亮晶晶,卻很典雅細緻,挑選它們的人眼光的確不俗。可是她就是不習慣掛著這麼昂貴的東西在身上,好像沉重得連路都走不動了。
在踏上通往「遊艇」的木板通道前,上官佑瑩突然停住不走了。
「怎麼了?」
「那個……」她死眼瞪著笑聲熱絡,人來人往的「遊艇」,至少有兩層甲板傳出各自不同的音樂。「到底有多少人參加?」
菲爾聳聳肩。「不知道,不過,這條船最多可以搭載一百六十個客人。」
又變成船了。
「一百六十個?」她嚥了口唾沫。「請問,那些客人不會是普通人吧?」
「你認為呢?」
她點點頭。「好,那麼,我該怎麼走路?怎麼說話?怎麼呼吸?怎麼吃東西?怎麼喝飲料?怎麼……」
「佑佑。」
「什麼?」
「那些都是人,會吃、會喝、也會拉屎、會撒尿的人。」
上官佑瑩沉默了一下,而後失笑。「說得也是,我太緊張了,畢竟這是我頭一次參加上流社會的派對,我想,我應該不會運氣那麼好,頭一次就見到什麼大明星之類的吧?」
「應該不會。」
「我想也是。」
「不過,聽說那個叫什麼雪兒的歌星也會來,還有……」
「雪兒!?」上官佑瑩驀然失聲尖叫。「拜託,她不是什麼普通歌星,她是大影星耶!」
「是嗎?」
「沒錯!」她又瞪他一眼。「你真沒知識!」
菲爾不予置評,直接扯著她踏上通道,片刻後——
「阿捷。」
「什麼?」
「這個不叫遊艇,也不叫潛水艇,更不是普通船。」
「哦?」
「這個叫游輪。」
「你確定?」
「確定。」
「好,那就叫它游輪吧!」
「而且……」
「嗯?」
「這個也不叫派對。」
「是嗎?」
「應該叫宴會!」
「大概吧!」
「大概?方爾捷,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愛說謊的人!」
※ ※ ※
憑良心說,上流社會的宴會實在比不上學生派對那麼有趣,簡單四個字就可以形容得很徹底了。
無聊透頂!
大概是因為除了菲爾之外,她一個也不認識,就算認識,她也插不進那些人的聊天話題,兩個世界的語言實在差太多了!
不過,食物看起來好像很好吃。
所以,她就對始終攬著她的腰不放的菲爾說:「你在這邊和他們聊,我去拿東西吃。」不待他同意,她便硬掰開他的手臂一溜煙逃掉了。
當她拿著盤子在取食物時,儘管有三個人在跟菲爾說話,他的雙眼依舊盯住她不放,彷彿豹子在看守獵物似的;不過,等她放滿整盤食物之後,他也已經被一大堆人圍住了,眼看機不可失,她連忙乘機溜出餐廳去了。
儘管他神情冷漠淡然,卻依然是那麼吸引人,特別是今晚,同樣是黑色晚宴服,穿在他身上就是比別人多了一份高貴的氣質和迫人的氣勢。
漫步甲板上的人並不多,因為大部分的客人都聚集在上層甲板的大廳和駕駛甲板的舞廳裡,而且今夜也滿冷的,幸好她聽了菲爾的命令……呃,勸告,出門前多套上一件短大衣,否則她就真的沒地方可去了。不過,嘿嘿!食物還真的很好吃呢!
正當她忙著大快朵頤之際,突然……
「小瑩?」
小瑩!?
除了家人以外,會這麼叫她的只有一個人,而且口音非常奇怪,又未經她許可就這麼叫她,還打死不肯改口,那就是……
「小瑩,真的是你!」驚喜的聲音迅速靠近過來。「我是傑米,你記得吧?」
記得,記得,當然記得,就是她最後一任男友,那個死皮賴臉不肯跟她分手,搞得她灰頭土臉的陽光大男孩。他跟方爾捷最相似,雖然外表完全不一樣,而且是個相當外向的人,但他們同樣那麼溫柔寡斷,也同樣死心眼,所以,跟他在一起最痛苦了。
也是為了避開他的苦苦糾纏,她才會那麼急著逃到西雅圖去。她真不明白,交往不到三個月,他就有那麼愛她了嗎?
「你……怎麼會在這兒?」她忐忑地放下叉子,同時望向跟在他身後的三個人。兩個男的都是他的好友,至於那個女的就不認識了,不過,看她緊攀著傑米的樣子,說不定是他現任的女友。
上帝保佑是!
「我表哥在這兒工作,他帶我們偷溜上來的。」傑米更興奮地靠近她。「那你呢?你是怎麼上來的?」
「上司帶我來的。」上官佑瑩一直看著那女孩,因為那女孩也用一雙妒恨的死魚眼瞪著她。「你的女友?」他們應該是很相配的,只要那女孩不要老是暴露出如此醜陋的模樣。
「是!」
「不是!」
兩個完全相反的答案重疊在一起同時衝進她耳膜裡,望著那女孩急切的表情,以及傑米激動的神態,她大概可以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
「麻煩你們先溝通好再說好嗎?」她摳摳耳朵。「不過,這也不關我的事,我只是順口問問而已,你不用在意。」
「怎能說不關你的事,小瑩?」傑米緊張地蹲在她身邊抗議。「為了找你,我特地請公司把我調到西岸來,可是你家人又不肯告訴我你到底在西岸的哪一個城市,所以我只好一個一個慢慢找,現在好不容易碰上你了!你怎能誤會我呢?珊芙只是我的同事而已,小瑩,我心裡只有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