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起外套,逃出冷清的家。
寸 呷 習
到了鬧區,才發現這也不是好主意。
想要看電影,排隊的都是情侶檔;想要吃飯,餐廳今天只有情人套餐。街上人來人往,人人都有自己的方向,我只能漫無目的亂逛。
「你去死!」
突然一記怒吼和響亮的巴掌聲,震住我的腳步,循著聲音往左看,一名圍著圍巾身穿高中制服的女生站在街道中央,右手握拳,身前摔倒了一個男人。
他站起來,我的眼睛跟著張大細量。
「肖查某!你發什麼神經,敢打老子!」瘦弱的體型還不及女孩高,粗野地破口大罵。
「死變態!你亂摸我!」
「笑死人,沒胸部也沒屁股,誰會想摸你?再說街上這麼多人,你怎麼知道是我摸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摸你了?」
「我看到了!」女孩的友伴指證:「我看到你偷摸她胸部,用你脫下手套的那隻手!」
圍觀的路人一陣嘩然,正氣凜然地同聲斥責,罪證確鑿的現行把臉上紅黑交錯,羞憤得無處可躲。
而我,卻在流淚。
雙腳彷彿有自主意識開始狂奔,跑過一條一條街,穿越一個一個路口,不停地跑,不停地跑,等到終於停下時--已經站在古若愚的家門口。
想他!
我發現自己好想他!
抬起頭,窗內陰暗,不見一絲亮光,整棟房子黑影幢幢,宣告屋內的稀冷空蕩。
你不是說會等我嗎?你不是說當我回頭的時候就會看見你?為什麼在我真正要回報你的感情時,你卻離開了?
騙人!騙人!
我用力一靠,額頭貼在門上,無限感傷。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平穩的腳步聲踱近,停在後方,我心口驚愕地往上提,直覺就朝門縫擠縮。
腳步移得更近,近到可以聽見微微的呼息,然後是久違的醇厚嗓音:
「小姐,你再怎麼擠,門也不會打開的,鑰匙在我這裡。」
真的是他!
「好……好久下見!」
他顯然對我的問候語有些意見。「我沒看見你的瞼。」說完想扳過我肩膀、
「不要!」
肩上的手指停住,尊重地放開。
「我沒有想打擾你的意思,我走了。」
但他雙手一伸,架在我身體兩側,擋住了我的逃遁。
「你讓我等了這麼久,竟然什麼話都不說就想走?」
等?
「真殘忍。」他說:「你這麼年輕,卻這麼殘忍,這樣折磨我。」
「殘忍的是你,你騙人!」我反控。
「什麼?」
「我後來--去找過你,可是我找不到你,你離開了,我向古教授打聽,他說你去了加拿大。」
「對,那是六月的事。」
他的承認讓我更悶、「你去相親!」
「若谷這麼告訴你?」他語氣錯怔,似乎皺起了眉。「這傢伙……他胡說八道,你被騙了。」
「古教授才不會騙我!」
「他就是會。因為他要整我,他老早就想這麼做,若谷從小就是女性至上的擁護者,看我得罪過那麼多女人,又沒遭到天譴,早就想要『替天行道』了,看我吃一次癟,他會很開心的。」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因為他知道我真心在意你。」
這這這--「所以你沒有去相親?」
「沒有。」圍在兩側的手臂聚攏,我的空間縮得更小,整個人籠在他的影子裡。「我的父母住在加拿大,的確也為我安排了這一類的飯局,不過我從不參加,我到那兒主要是為了協助一位轉診病患的手術事宜。」
我真沒想到事情是這樣子,當時聽到消息時我有多失望、多失望,結果,和藹可親的古教授竟然耍我!
「你仍然沒有話要對我說嗎?」他問了。
「我沒有利用你。」這就是我要說的話。「那個擁抱,只是一個道別。」
「我相信。」I他說:「只要你說,我就相信。同樣的,你現在願意聽我的解釋了?」
「為什麼?」我問。
「其實和你的差不多。玲杏對我說,那個吻--是我不愛她的懲罰。」
「可是你說她很完美--」
「她很完美,但是我不愛她。我不愛她,所以她很完美。」他像在繞口令似的。「對於不在意的女人,我當然不需注意她的個性是否有缺失。」
「那麼,你喜歡我的缺點嗎?」
「我看著你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你的缺點,我的眼中只有你的存在。」
好肉麻!古若愚居然說得出這麼芭樂的情話,太不像他了!
害我聽得心花怒放。
「愛情追求的並不是完美無缺,而是相契的人,相合的兩個半圓,我要的是很純粹的、喜歡的感覺。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歡你,杜聰明。」溫暖的氣息吹拂著我。「你還要躲,還不願意回頭嗎?」
我緩緩轉身,迎上墨亮的眼眸,相思與形影重疊,我知道,這一次不會再輕率放手。
他貪婪地瞅著我看,思念的顏色和我一樣濃。
「我想你。」他說。
「我愛你!」我直截了當。
他有些愕然,揚起驚喜的笑容,右手伸進西裝內襟,拿出一枝小小的、粉紅的,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抱歉,有點壓扁了。其實我剛剛去過你家,但沒有人在。」
我捧著小小的花苞,只有一朵,簡單的一朵,卻是我收過最棒的禮物。
「比起玫瑰,我更喜歡莎士比亞。」我嗅著花香,故意開玩笑。
「我知道。」空出的左手多了一本藍色絲絨的精裝書冊,對我微笑。「這是今年最新的譯本。生日快樂!情人節快樂!」
我楞呆了,用力抱住他。
他抬高我的下顎,我勾下他的脖子,印下今年的第一個吻。
二十一歲的杜聰明,找到三十一歲的Mr.Right。
我要專心談戀愛!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