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那麼清楚做什麼。」
「當然要算,人家說這輩子沒還的會欠到下輩子去。」
下輩子,那就讓她欠下去!下輩子他要當那個遲燉的人,比較不辛苦。程映璿放開手:「不然,你陪我散散步好了。」
「好啊,幫助消化。」岳可期說完,一跨步鞋跟就踩到行人磚上的裂縫,眼看就要跌得慘兮兮——
程映璿及時將她扶住!
「啊,謝謝!」真丟臉,又出糗了。她感激地攀住他的手,抬起頭,卻撞進他嚴肅深沉的眼眸。「程映璿……」
他不說話,突然擁她入懷。
岳可期反應不及,愣愣地就被摟貼在他胸膛,她張著大眼,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他發什麼神經。他的力量很大,她身體被擠壓得幾乎喘不過氣,在溫熱的懷中——聽見程映璿狂烈的心跳聲音。
※※※
若不是清楚他的眼光很高,挑女友的標準嚴苛到近乎潔癖的程度,岳可期會以為程映璿對她有超出友誼的情愫。
那麼突然地、強悍地被鎖進男人的懷裡,緊緊熨貼在一起,臉頰靠著他的胸膛,沒有女人能不胡思亂想。
她第一次如此靠近、清楚地感覺程映璿的心跳,狂烈得像擂鼓,藏了無限的力量亟待釋放,那種壓抑不住的激切跳動震得她也跟著心慌,亂了原本規律自在的節奏。
這種紛亂終於引發她的反省,赫然驚覺到他們兩人之間的界線——確實有些模糊。遇到挫折、心情不好,她會想到他。
碰上告白、應付不及,他會想到她。
無聊的時候想出去解悶,她一定找他。
需要攜伴參加的場合,他也一定找她。
她跟他的家人感情好得像是親戚。
他跟她的家人交情也不差。
這樣一路計算下來,相識十五年,中間的往來交流早就不是泛泛之交足以形容,從天真童稚、率直年少到步人成年的現在,在她身邊的都是程映璿,一直一直都是!幫助她、安慰她、保護她、點醒她、摟抱她、吻過她……
都是他。因為習慣成自然,所以從來不曾細心注意——他們是朋友,也像戀人,模糊不清的關係。
岳可期愈想愈覺得曖昧,腦袋也愈像打漿,攪成一團亂。
討厭,以前怎麼沒有發現程映璿的臉孔,好看得讓人無法呼吸?
他害她漸漸有了不純潔的遐想……
而這種遐想也有可能只是空想!
他的眼光很高。他對女人很挑。
不漂亮的不要,不聰明的不要,不溫柔的不要,不對眼的不要……用以上種種標準衡量,答案鐵定就像岳可期對母親說的,他不會看上她。可是他為什麼要抱她?而且還附上那句話——
「我陪你,我會一直陪你的。」
聲音很輕,淡得像微風掠過,不過岳可期聽到了。她在他懷中抬頭,但程映璿隨即放開了她,別過臉,無事一般地繼續漫步,不給她確定的機會。
陰陽怪氣,她會摸得懂他心裡想什麼才稀奇!
而岳可期最最不懂的是他對異性的審美標準,沒見過男人像程映璿那麼挑剔,什麼美女都看不中意,他的姻緣全都毀在他自己的手上!如果他不是這麼難搞,早就不知道交過幾個女朋友了;如果他的標準不要那麼高不可攀,也許,也許……
岳可期摸摸自己的臉,熱的。
也許她會考慮倒追他也說不定。
「可期,在想什麼?這麼安靜不像你。」整間包廂快被轟翻了天,笑聲和口水齊飛,應該最活躍的人卻反常得像顆冷饅頭不出聲。有人注意到了,圍過來起哄鬧她。
「就是呀,身為主辦人竟敢如此心不在焉,太失職了,該罰!」其他同學應和。
「罰什麼?」
「呃——表演鼻孔吃壽司?」
「好噁心!」
「太變態了!」
「變態?那你的筷子在幹嘛?」
「準備『道具』。」大腹便便的女同學豪爽地夾起魚卵壽司。
岳可期回過神,驚叫:「不行!你們這些女人怎麼嫁了老公就全沒形象了,玩這麼瘋!」
「那還用說,現在同學裡面就剩你行情最好,我們這些黃臉婆看了就眼紅,要欺負你!」
「行情好,行情好我怎麼會嫁不出去?」她哀訴。
她會這樣胡思亂想就是被她們刺激的!
難得舉辦一次高商同學會,大家都很捧場,全班四十六位同學來了三十二人,其中一半已經成家,兩個剛訂婚,其餘的人也都各自攜伴前來;唯一落單的只有她這個主辦人,眼看著昔日同窗都找到了感情歸宿、幸福美滿的樣子,再對照自己,真的很打擊。
為什麼對別人而言輕而易舉,對她來說卻總是不行?
想她小時候可是人緣奇佳、人見人愛,走到哪都吃得開,連古怪的程映璿都被她征服了,沒想到長愈大愈不爭氣!她的人緣還是很好,但只限於女性;至於男人,是來一個跑一個,從來沒有抓得住的,看看身邊,依然還是程映璿。
「你會嫁不出去?不要客氣啦!」同學拍拍她。
「真的。」
「留著好行情才可以釣績優股。」
「我的行情已經留很久了。」
她們狐疑地看著她。「對你有意思的男人呢?」
「沒有,一個也沒有!」岳可期很誠實地搖頭。「不公平,為什麼只有我交不到男朋友?」
眾人看她哀怨的模樣,心裡都覺得不可思議。「不會吧,咱們班雖然沒出校花,但都是美女,要找對象還不容易。」
說的簡單。「我就是沒有啊!」
「就算交不到,自己去追也可以。女追男隔層紗不難的。」本人不太漂亮可是化妝化得很漂亮的一位同學說。
「怎麼追?」岳可期拉住她求教。
她扇扇又長又翹的假睫毛。「真想交男朋友?」
岳可期點頭,她要跟上大家的腳步!
「那麼,你有目標嗎?」
※※※
目標——左想右想還是只有一個。
如果她大膽對他告白,不曉得下場會是如何?
「不會吧,你想男人想瘋了,腦筋動到我身上。」
他會這麼說?還是——
「好吧,看在多年交情分上,我委屈一點,勉強犧牲。」
不管哪一種,聽起來都很刺耳!岳可期實在不想被程映璿這麼說,她更怕和他的友情會因此而打折扣,倘若如此,那她寧願永遠只作朋友。
可是如果不試,又怎麼知道結果?
「我陪你,我會一直陪你的。」——她記得他這句話,而且被撩亂了心湖,如果真要向男人主動出擊,她腦中唯一浮出的人選就是程映璿。
不管了,就跟他要一個踏實的答案吧!她要追他,這可是他的榮幸,再說若是不行也可以回去叫母親死心,她的女兒是真的沒行情。
「哇,期姐,好可愛喔!」工讀生小米從外面進來,一眼就看到她桌上,大聲讚美。
「謝謝。」
「送誰的?」
「這個嘛——」岳可期笑得靦腆。「小米,你男朋友呢?」
「還在外頭。」小米回答,她的男朋友大她五歲,是公司的魔術師,專門負責在宴會派對中表演助興。
岳可期招招手,小米坐到她身邊。
「有事嗎?」
「你們感情很好哦?」她輕聲問,小心翼翼地。
「嘿嘿,還好啦!」小米笑,既不害羞也不尷尬,戀愛的快樂全寫在臉上。
「小米,你跟我說過阿羅是被你追來的,真的嗎?」
「對啊,他對女生比較被動,我就先出手了。」小米大方地說,一派新新人類的思想和作風,她打量岳可期:「期姐,你是不是有話想問我?」
聰明!「你用什麼方法追來的?」岳可期也乾脆直接說。
「喲,你也有需要?」
「參考參考。」
小米歪頭,俏皮笑了笑。「我的招數一次見效,不過……恐怕你會不敢耶。」
一次見效,那岳可期一定要聽!
「是什麼招數?」她興奮地問。
「喔,很簡單啦,就是——」小米附到她耳邊。
五秒鐘後,岳可期的臉色爆成了番茄紅!
※※※
偷偷脫光衣服爬上他的床,到了隔天天亮就OK了。
現在的小孩子都在想什麼!
岳可期非常確定自己的心臟不夠強,辦不來小米的「壯舉」,還是用正常的方法比較實在。
「程映璿,我們不妨交往看看!」她深吸一口氣,對著街道旁邊的櫥窗練習,同時想像他可能出現的錯愕反應。
表情一定很精采!想到可以使他的撲克臉變形,岳可期的心情頓時覺得輕鬆不少,她對自己灌足勇氣,準備過馬路到事務所接他。
程映璿工作的事務所設在一棟商業大廈的六樓,底層的店面經營歐式咖啡館,完全透明的玻璃窗讓內部優雅的景致一覽無遺,隨著咖啡飄出的香味,吸引行人駐足。
就是這樣,岳可期才會撞見令她更為錯愕的一幕——
咦,那不是程映璿?她停在玻璃窗外,看到他修長的身軀坐在店裡的雅座,側對著她的方向,他沒有發現她,眼光專心地停在對面一名穿著黑色套裝、容貌妍麗的女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