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鬆?不一定耶!得看時間和工作性質。」
魏伯堯意味深長的瞟了一眼渝湘十指交叉的纖細手指。「你的手很漂亮。」
渝湘猜測自己的血色八成又從臉上褪去了,因為她看到魏伯堯的眉心微微聚攏,那代表疑惑與不解。
「我媽……我媽說女孩子要懂得讓自己隨時保持乾淨和清爽,這樣才會得人疼。
尤其是手,它等於第二張臉,當然更要注意修飾。」她暗咬下唇,淚水浮上眼眶。
「少爺是認為我做事不盡心,有偷懶怠惰之嫌嗎?」
女孩子是淚水做成的嗎?否則怎麼可以說哭就哭呢?
「我沒這意思!」伯堯連忙否認,萬一她號啕大哭,他可就不知該如何收拾了。
他情不自禁的再次望向那雙不論擺出什麼動作都好看的白玉小手,眼睛倏然睜大,他看到一樣不該出現在一雙勞動者手上的東西。
「你右手中指有筆繭,這是經年累月拿筆所形成的,你的工作需要如此嗎?」
她是不是和他們父子倆八字相剋?要不然怎麼兩人都喜歡用問題找她麻煩?而且每一個都令她險險招架不住,她甚至無法確定自己的答案是否有破綻,而下次是否還得另想一套好自圓其說……她欲哭無淚的想,也許一開始就不該說謊,反正魏李如說有辦法將她弄進來,她何苦去操心?弄得現在謊言一個多過一個,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再下去她一定會被反困其中,無法動彈。
「我喜歡畫畫!」事實上她不僅算術差勁,全身上下更是找不到所謂的美術細胞。「我夢想當一名漫畫家,有空就拿筆練習,筆繭大概是這樣形成的吧!」
「真的?」笑意在魏伯堯眼裡加深,他從考卷底下抽出一張白紙給她。「我一向欣賞能將背景人物畫得栩栩如生的漫畫家,他們帶給社會的娛樂功能實在功不可沒。既然你常練習,功力必定深厚,畫張原稿讓我珍藏吧。」
渝湘慘白著一張臉,瞪視面前和她同臉色的白紙。何時雪球已大得足以將她整個包住?
「別忘了落款!」魏伯堯指指角落,「等你成名時,我會將它裱框起來。」
他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的?渝湘咬著下唇,遲疑著不敢下筆。
「怎麼了?在構思圖樣嗎?」他的話似乎隱藏深意,莫非他在懷疑什麼?
渝湘思忖著,此劫橫豎逃不過,先畫再說。
原子筆一揮,她在紙上快速塗抹著,不消兩分鐘,她已完成大作,且不忘簽上自己的名字。
幸虧姓名是真的,她安慰自己。
魏伯堯必須用手摀住嘴,才不致使自己笑出聲來。
真是傑作。
一張又圓又大的臉,芝麻綠豆般的小眼,只有三隻指頭的手拉扯下眼皮,吐著舌頭朝他扮鬼臉。背景是英文字母M型的連綿山脈,太陽剛升起,面積和主角的臉一般大,女孩的旁邊有棵樹,形狀有如廟街前賣的蓬鬆棉花糖。
「你很想笑是嗎?」她像賭氣似的翹起嘴,「你笑沒關係,反正我已習慣了。」
他把圖還給她,指著女孩光禿禿的頭頂說道:「她穿著裙子應該是一位女孩,你打算讓她當尼姑不成?」
渝湘立刻添上如無限大值符號似的蝴蝶結,並在上頭加上三根頭髮。
「很可愛……」魏伯堯拚命忍住笑,「……也很好玩。」
「更可笑是嗎?畫得丑兮兮的卻夢想當漫畫家,根本就是夜郎自大,癡人說夢!」
她故意加重語氣,好增加話裡的可信度。
「不!」他正正顏色,「你用不著如此貶損自己,我倒覺得你的畫筆調簡單、清新幽默,或許可朝四格漫畫之類的進行,那也不失為一條好途徑,不是嗎?」
望著他真誠充滿鼓勵的笑容,渝湘突然覺得不知所措,低下頭,訥訥的道謝。
魏伯堯瞧一眼底下俐落的簽名。
譚渝湘……這就是她的全名。
「名字簽得很漂亮!來這兒時蝦子她們沒幫你取綽號嗎?」
「有,她們叫我魚兒!」她合起雙掌,向前做一個游水的動作。
「魚兒?」他笑,「她們就喜歡用食物為名。」
「少爺,你呢?她們有沒有幫你取綽號?」
魏伯堯愣了一下。
「沒有!他們哪敢?」
渝湘懷疑的看他一眼。
「你改好了嗎?」他轉變話題,「我看看。」
一看到分數欄的數字時,他真的呆了,上頭的字體和他的一模一樣,不曉得的人真會以為此乃出自他筆下。
渝湘察覺他的疑問,連忙解釋,「我喜歡模仿別人的字體。」
考卷上只有幾個小小的數目字,僅僅這幾個,她就有辦法抓住他字體的特性,甚至連繫的位置也學得一模一樣。
「厲害!」他豎起大拇指,半認真、半挪揄的說:「小時候常以這種天份偷簽成績單吧?」
「我成績很……」她慌得立刻住嘴。面試當天才告訴桑頌聿自己功課不好,剛才差點又洩底。「我很誠實,即使考不好也不會暗藏考卷、偷簽成績單。」
魏伯堯同樣以懷疑的眼神斜睨她一眼。
「剩下的我自己來,你去做你的事。」魏伯堯將她桌前的考卷收回。
「那……」渝湘指著桌上的傑作,又指指自己。
「你不是送我了嗎?」他迅速藏入試卷底下。
「你真的要?」渝湘訝異。
「我會無聊到去戲弄你嗎?去做事吧!謝謝你剛才的幫忙。」他揮揮手,低頭繼續打分數。
魏伯堯……渝湘在心裡默念他的名字。多奇怪的人呀!還是所謂的第一印象真的不准?不過……她順順自己的呼吸,不知為何,在他面前她總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感,心跳也會在不自覺中加快,離開之後仿如剛打完一場戰爭般疲累,全身虛脫而無力,緊張的感覺卻仍揮之不去。是擔心自己的謊言不慎被發現吧!可是更奇怪的是,剛才他要她離開的時候,她竟有種不想走的渴望。
難道……她的臉不可抑止的發熱。怎麼可能?她來這才不過三天,而他,也只不過見過幾次面而已,不可能會有這種事,不可能,絕不可能!她一邊搖頭,一邊唸咒般的喃喃自語,這是她安定心神的方法。冷不防背後傳來一聲叫喚,當場嚇得她三魂七魄飛掉大半。
轉身定睛一看,是魏伯堯,他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後。
「有什麼事?」她問,緊張的感覺又襲來。
「你忘了眼鏡。」他低下身幫她戴上,動作輕柔得讓渝湘忘了什麼叫呼吸、什麼叫感覺、什麼叫心跳。
他略皺眉看著她戴上眼鏡的臉龐,一雙秋水明眸就這樣被遮蓋住,清麗脫俗的小臉亦變得平庸。可是他又無端的覺得高興,有眼鏡的存在才不會讓其它人有機會知道眼鏡下的另一種風貌。
「常戴著才能看清楚。」他的叮囑含有自己的私心,但渝湘是不可能察覺得出來的。
第三章
關掉抽油煙機後,渝湘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自眼角餘光中,她瞥見已放學的小米和哭喪著一張臉的蝦子。
「我死定了。」蝦子重重坐在椅子上,只差沒大聲哭出來。「今天我們統計學老師發給每人一張考卷,要我們回家查書將式子和答案填寫出來,這張考卷的成績佔這學期總分的一半。」
「這不等於放水嗎?」
「你懂什麼?」蝦子瞪渝湘一眼,「條件越寬厚的題目越困難。班上統計學成績前三名的同學見了試卷也只有歎氣的份,看樣子我這科真的會完蛋。」
「有什麼關係?」小米不以為然,「反正你其它科都是一級棒,這科差點也不會留級。」
「你說什麼風涼話呀?」蝦子氣得哇哇叫,「我是拿獎學金的優秀學生,期中考就因這科而滑落到第十名,若不趁期末考將成績拉上來,第一名的寶座就得拱手讓人了。我數學一向八、九十分以上,為什麼遇到統計學就沒轍?」她氣惱的捶著椅子。
小米聳聳肩、攤攤手,愛莫能助。
渝湘在心裡掙扎著,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如果她解決了蝦子的難題,她的地位可能會因此而有所變動,當然也可能會和預期相反,如果蝦子心胸狹小的話。
其實渝湘並非欠缺乏邏輯觀念,應用能力也不差,可是她就是對加減乘除敏感,計算器的使用更是智障,老是不知到底按錯哪個鍵,每次出來的答案都不盡相同。
澄怡老愛拿這件事取笑她,還不忘幸災樂禍的笑道:「上帝是公平的,人沒有所謂完美。即使你頭腦再棒,他仍不忘加一、兩個缺點好維持均衡。」
也因此每臨到考數學,渝湘總是不到十分鐘就把第一題至最後一題的式子大致列好,公式也預先寫在旁邊,餘下的五十分鐘則全力投入計算之中。即使她已盡其所能加快速度,但下課鈴聲響起時,她的考卷仍有三分之一的答案是空白的。若遇到重視過程的老師,或許會給些分數;但若是碰到重視結果的老師,就只有自求多福了。她還記得接下第一份有關運算的作業時,所花時間遠超過預定的兩倍以上,完成之後還麻煩澄怡幫她驗算一遍。她向來不喜麻煩人,所以乾脆推掉所有和數字運算有關的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