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渝湘慌忙掏出面紙,擦拭地毯上的水漬。
「別理它了。」魏伯堯制止她的動作,「明天叫地毯公司的清潔人員來清理即可。」
「抱歉。」她哭喪著一張臉,「才離開沒多久,手腳就僵硬變笨了。」
「不要緊。」他端詳她,「你哪兒不舒服嗎?」
「有嗎?」她摸摸額頭,「很好啊!」
魏伯堯還是擔心,她的表現太怪異,一點也不像平常的她。
「走了,BYE!」很平常的開門動作,她竟夾到了手。
「好痛。」她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拚命對著發紅的手指吹氣。
「把你的摩托車留在這裡,我載你回去。」魏伯堯當下作了決定。照她這樣一路騎回去,恐怕到水族館只剩下半條命了。
「為什麼?我可是有駕照的優良騎士呢!」她蹦蹦跳跳的下樓,魏伯堯幾乎是捏著冷汗,繃緊神經的注意她的一舉一動。果然,當她試圖由第三階直接跳下時,在著地的一剎那扭傷了腳。
面對魏伯堯焦慮的神色,渝湘不在乎的一聳肩。
「輕微扭到罷了,過兩天就會好了。」
「說出你現在的感覺。」他半懇求半命令。
「感覺?有一點點痛而已。」
「我不是指腳,是指你心裡的感覺,不論你想打我還是罵我都行,求求你說出來。」
「不……」她迴避他迫切的眼光,「我無權打你,也無權罵你,更不能自私的干擾你的決定。」
「你說!」他突然不想去美國了,「只要你說,我願為你留下。」
喜悅在一剎那間溢滿心胸。
她攀住他的頸子,將頭埋進他頸項間。「別讓我成為罪人,我不希望你將來後悔,只要記得寫信告訴我你安好即可!」
他擁住她,給她一個輕柔的吻。「我愛你。」
「我也是。」她更抱緊他。
「這樣吧!我給你三個願望,只要我能力範圍所及,一定幫你實現。」
「真的?」渝湘搖頭晃腦的沉思起來。
「別想些稀奇古怪的事。」他先設好防線。
「不一定哦!」她朝他扮一個鬼臉,「你行李打包好了嗎?」
「這點不用擔心,美國那邊的房子有一套完整的家居服飾用品。」
「好!」她靈活的雙眼轉了一圈,「我要你明天一整天都陪我,我要去海邊、遊樂場、動物園……」
「好,全依你,但在這之前得先醫好你的腳。」
「只是要有點麻痛,應無大礙。」她稍微轉動一下腳,並沒有明顯痛的感覺。
「第二個願望呢?」
「還沒想到,有期限嗎?」
「你隨時都可以要求兌現!」他輕點她小巧的鼻尖,一把將她橫抱起。「去看醫生,我不放心。」
她含糊應了聲,將臉埋進他寬闊的胸前,不讓他看到泫然欲泣的臉龐。
☆☆☆
「渝湘!」澄怡大喊著衝進房裡,不敢相信這女孩還有心情躺在床上睡覺。
「都十點半了你還睡?」
「才十點半而已。」渝湘翻個身,改趴在床上,凌亂的長髮披瀉在背上,蓋住頭和臉。「十二點吃午飯時再叫我。」
「小姐!」澄怡一把將她拉起來,「魏伯堯的飛機不是十二點嗎?」
渝湘甩掉她的手,又躺回去。「我不送他。」
「為什麼?」澄怡傻眼。
「……天氣好熱……桃園好遠……」她語無倫次的?著借口。
「公車有冷氣,出租車有冷氣,魏家的大轎車有冷氣。」澄怡實在不懂她怎麼狠得下心不去送魏伯堯。「憑你上車就能睡著的功夫,桃園一眨眼就到了。」
「我不要去,我怕我會哭著要他別去,然後他就會留下,以後他就會後悔,然後他就會恨我!」她把臉深埋在枕頭裡,語音哽咽。
澄怡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認識渝湘十多年,她還是無法理解渝湘那套奇怪的邏輯,偏偏她又固執得緊,費盡舌也無法讓她改變想法。
「不送就不送!」澄怡坐在床畔,收攏渝湘的長髮,三兩下就編織成麻花辮。
躺得好好的渝湘突然跳起來,冒出一句話。「我要去剪頭髮。」
澄怡在呆愕之餘仍不忘問:「為什麼?」
「許福弊?痤孿從鎂擼□□渙瑂痰南□□諉藕蟆;乩春□撓逑媯□郴溝巫?
水就忙不迭的將澄怡趕出去,換好衣服、塗好防曬乳液、說聲再見,轉眼已衝至樓下,橫過對街,沒入一間髮型設計店。
當她再回來時,澄怡剛買好便當回來。
「老天!」澄怡張著嘴,不敢相信渝湘真把留了三年的長髮狠心剪掉。
「好輕鬆呢!」她甩甩一頭輕柔而服帖的短髮。
經過設計師的巧手,原本長近腰際的長髮這會只剩不到耳下的長度,一頭長髮的陰柔,轉換呈現另一種俏皮可愛的風貌,整張臉顯得更為亮麗而有精神。
「很好看,只是不太習慣。」澄怡突然用力一捏渝湘的雙頰,「現在連國中生都會寫情書給你了。」
「痛啊!」渝湘哇啦哇啦的叫起來,含著淚光瞪了心狠手辣的澄怡一眼。
「同學!」澄怡將手倚在渝湘肩上,低聲問道:「你許了什麼願?」
「秘、密!」見澄怡作勢要打她,連忙加上註解。「說出來就不准了。」
「秘密、秘密,一大堆秘密!」澄怡不悅的低嚷著,回去吃她的便當。
「澄怡--」渝湘拉拉她的袖子,撒嬌似的嘟著嘴。「實現後第一個告訴你嘛!」
「謝謝。」澄怡拿著便當和飲料閃到一邊,「相信你話的人是笨蛋!」
牆上的卡通掛鐘突然響起一陣輕快的音樂,鍾裡的小人兒紛紛跳起圓舞曲,時針和分針約定好似的停在十二的下方。
澄怡和渝湘的眼光不約而同的落向掛鐘,接著很有默契的同時動用手上的便當,誰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
十月,各所大學紛紛開學。渝湘她們也邁入大學生涯的最後一個年頭。
渝湘的存款數字高達兩百三十萬,遠超過一開始所預定的數字。但她並未依先前所言,結束為人捉刀的生活,她依舊埋首於書本、計算機中,除了學校和賃居的水族館,圖書館最常見到她的身影。
不時滑到鼻尖的眼鏡,隨風飄揚的短髮,嘴邊時時掛著一朵甜美微笑的她,沒人相信真的是四年級的學姊,面對新鮮入學弟熱情的邀約,她的甜笑頃刻間轉為苦笑。也許,她該用化妝品在額前、眼尾、嘴角塗抹些滄桑的痕跡才是。
「活該!」澄怡總不忘在她苦惱時落井下石,「許願嘛!」
「你再幸災樂禍,我就把你大卸八塊,丟進水族箱裡喂紅龍。」
「換一個好不好?我比較喜歡熱帶神仙魚。」
渝湘沒有理她,專心對付螢光幕上的計算機繪圖。
「魏伯堯回信了嗎?」
「還沒有。」慣例的問話,慣例的回答。
「拜託,都出國兩個月了,前後也才回過一封信。」澄怡甚是不平,渝湘幾乎一天一封,他則是兩個月一封。
「他忙。」渝湘淡淡的回答,像不帶感情。
「會不安嗎?」
「會!」連猶豫思考的時間都沒有。
「有沒有問他原因?」
「有,因為他忙。」
澄怡舉白旗投降了。
望著專心使用鼠標的渝湘,澄怡十分明了她再次將自己投入書本堆中的原因,用頭髮所許的願想必也和魏伯堯有關。
這算什麼?澄怡感到胸口莫名的憤怒。隨便一句話就將女朋友拋在台灣,自個兒遠渡重洋,要人癡癡的等,卻吝於多付隻字詞組;教人一顆心似懸在空中,不上不下的,不是折磨是什麼?渝湘那個大笨蛋竟甘之如飴,接到他第一封回信時還掉下欣喜的淚水。
不公平!她氣憤的將雙手交叉於胸前,腦子裡卻沒來由的響起聲音:我等你。
直到你改戀心意!
卑鄙的戴奕學!
眼淚不爭氣的在眼眶打轉,她恨恨的抹掉它。這樣毫無誠意的一句話竟在她心頭盤旋至今,一天比一天明了,她是招誰惹誰了?
男人都是一丘之貉,她惱怒的下了結論。
「接數字的作業吧!」澄怡對著渝湘的後腦勺說道:「我幫你。」
渝湘驚訝的回頭注視她,唇邊浮起瞭然的笑容。
第十章
給親愛的魚兒一個吻。
現在是加州的半夜,台灣大概已是日上三竿了吧!我正忙著碩士論文,所以沒什麼時間寫信,但只要一有空我就會想你,是否該為這樣的伯堯獻上一吻呢?
前些天我遇到奕學。地點已忘,只記得當時氣氛有些尷尬,但我們仍給彼此一個招呼。讓我驚異的是他問起澄怡,雖然只有簡單一句話,但我卻從他眼裡讀到不一樣的情愫。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你一定知道,你也有權利決定是否將此事告知澄怡。
夜已深,人已倦,很抱歉字寫得潦草,無奈我上下眼皮已重重的黏在一起,連牙籤都發揮不了功用。
想你,從清晨到夜晚。
愛你的伯堯渝湘折好信紙,置於上衣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