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讓它繼續待著吧!不過前提是……」
「不可讓它亂跑。」渝湘幫他講出來,兩人對視而笑。
「對了,少爺,我知道你的綽號哦!」她充滿惡作劇的眼神看得他全身不舒服。
「希望別太難聽。」他假裝不知。
「你真的不知道?」渝湘狐疑的盯著他瞧。兩人身高相差近二十五公分,渝湘頭仰得好辛苦。
「不知道。」他仍嘴硬。
渝湘挫敗的低下頭。他若一直否認,這遊戲就不好玩了。
「怎麼了?」他的聲音從上頭飄下,「計謀沒得逞,不高興了?」
「才不是……」話還沒說完,魏伯堯突然跳離她有三公尺遠。
渝湘詫異的低頭,這才發現已吃飽喝足的果醬,不知何時已來到兩人中間,用它的前腳抓抓魏伯堯的腳趾,所以魏伯堯才會有那種反應。
渝湘將它抱起來,放回狗籠裡。
「乖,吃完飯就乖乖睡覺哦!」
果醬似乎不滿渝湘將它關起來,頭和腳不斷的往籠子縫隙鑽,並朝她嚶嚀幾聲,希望她會放它出來。
渝湘轉頭看仍站得老遠,朝這兒觀望的魏伯堯,她一點也不覺得好笑,一股濃濃的失望之意罩上心頭。
他真的怕狗,就像她怕黑、怕高一樣。
可是狗卻是她最喜歡的動物之一。
渝湘起身朝他走去。
「其實你用不著把它關起來。」魏伯堯說。
「我已經陪它玩了好一會,等下它就會睡著的。」
魏伯堯不懂她為何突然變得沉默,滿懷心事般的低著頭走路。他想起她剛才說的話。
她很喜歡狗。
而他,則莫名其妙的懼怕狗,即使是像果醬這樣只有一丁點大的小動物。
「是什麼原因讓你有收容流浪動物的想法?」他挑起話題。
「是我國小時候的事吧!那天我如往常般騎腳踏車上學,經過學校附近一家雜貨店的時候,我看到有隻狗漠視來來往往的車輛,站在馬路中間舔著路上一條淺淺的水痕。我猜它必定渴極了,就停下來,將水壺打開倒水在壺蓋裡,招呼它過來喝。
狗不像貓擁有強烈的警戒心,它打量我一會後,就跑過來將水猛地喝光。後來,我將它帶回家,要求我爸讓我收養它。那天是我第一次上學遲到,被老師罵得好慘,還被打了五下掌心。」她不好意思的吐吐笑頭。
魏伯堯憐愛的摸摸她的頭,口氣很溫柔。「現在那隻狗呢?」
「在我家呀!年紀都一大把了,還老是喜歡和其它的小狗嬉鬧。」她喜歡魏伯堯的大手撫弄她頭髮的感覺,很輕、很柔,像春天的和風。
「魚兒!」蝦子的聲音從屋裡傳來,「我們該去市場了。」
「我馬上來。」渝湘應道,轉身對魏伯堯燦然一笑。「謝謝你讓果醬留下來。」
他笑著搖頭。
渝湘蹦跳的進屋。站在屋外的魏伯堯則陷入思緒中,怔忡入神了好一會。
☆☆☆
「你不是說真的吧?」魏李如跌坐在椅子上,「伯堯怕狗?」
她的計劃又平空多了一項阻礙。
愛狗的女孩和怕狗的男孩,怎樣也無法將其聯想在一起,而她,竟想撮合他們。
她記得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驅車前往墓園看她女兒魏芸寧的途中偶然見到譚渝湘的。
坐在車內的魏李如無意識的望著窗外飛掠而過的風景,心裡想的全是她薄命的女兒。突然,一個熟悉的笑容閃入她眼裡,她連忙集中精神,看到那朵笑容很快的就被拋於車後。
魏李如連考慮都沒有,急忙吩咐司機倒車到似乎剛剛下課,正和另一個女孩邊談笑邊等公車的譚渝湘面前。未等司機過來開車門,她就自行下車了。
對於她的突然出現,原本一臉愕然的渝湘很快就露出笑容,輕聲詢問:「老婆婆,您有什麼事嗎?」
魏李如為自己的唐突迅速找了個理由。
「請問忠孝東路一段怎麼走?」
渝湘立刻熱誠而親切的告訴她行車的方向,後來怕她記不住,還幫她畫了地圖。
渝湘的話魏李如完全沒聽進去。渝湘的笑容在她眼前浮動,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感覺刺痛她的眼,活動在她的胸口,有一剎那她差點掉下淚來,只因為這女孩的如花笑靨竟是那樣酷似她死去的女兒。
謝別了譚渝湘,抵至墓園見到女兒墓碑上的相片時,她終於克制不住的老淚縱橫,半捂著臉輕聲啜泣。也就在此時,她興起撮合她孫子和譚渝湘的念頭。
桑頌聿知道他岳母大人又跌入回憶之中。自從芸寧去世後,魏李如偶爾會出現精神恍惚的現象,腦子裡充斥的全是女兒的影像。
他默默等著,等她回過神來。
出神了好一會的魏李如,終於又有了動靜。
「什麼時候知道的?」她問。
「最近,經由小米口中知道的。」桑頌聿苦笑道:「看樣子,你的一石二鳥之計注定阻礙重重。」
「少說風涼話。」魏李如瞪他一眼,「計劃不成功,你的義務就沒有完了的一天。」
「我倒覺得你還是快培養個接班人比較實際。」
「除了伯堯,我沒有其它人選。」魏李如斬釘截鐵道:「那孩子頭腦清晰,行事果斷。以前和他交往過的女孩子在分手後不僅沒有形同陌路,或惡言相向,反而彼此之間仍如朋友一般,可見他對人際關係的處理極有天份。」
「也許只限於女孩子。」他仍不忘潑她冷水。
「桑頌聿,你存心搗蛋嗎?」魏李如沉著臉。
「伯堯或許適合走這一行,問題是他志不在此。」
「人總會改變的。他大學時企管讀得好好的,上研究所時也不知著了什麼魔,竟跑去讀英美比較文學。」魏李如神色激動,「也許他又會改變志向回來繼承公司。」
桑頌聿無法給魏李如肯定的答覆。
含金湯匙出生就叫幸福嗎?他在魏伯堯身上看到否定。
自出生就背負著繼承「魏氏財團」重大壓力的魏伯堯,尚不滿六歲就被送到美國接受美式教授。
一個被丟到全然陌生環境裡的稚齡小孩,終年見不到父母幾次,只有一個黑人奶媽照顧他的生活起居。早熟的他沒有表露出不滿和怨恨,除了初到美國安頓下來的三個月後,芸寧留下他單獨一個人飛回台灣時,他在機場唯一一次痛徹心肺的哭喊外,他不曾有過情緒的激動,亦不曾表露過彷徨不安,他只是乖乖的順著外婆所鋪的路走,直到上研究所,他頭一次叛逆家人的期望,堅持往自己選擇的路走。
回國後的魏伯堯,和桑頌聿似親暱又似疏遠。他無法瞭解兒子的心思,魏伯堯也不願讓父親瞧見他心裡所想。
桑頌聿甚至不敢問他,是否恨他,恨他們為他所作的安排。
這一份歉疚感讓他不願去逼魏伯堯,他希望至少在爾後的日子裡,能讓他過屬於自己的生活,別再為別人而活。然而這樣的代價是桑頌聿必須放棄自己的夢想,直到魏李如放棄堅持,直到他無法掌管魏氏。兩全其美真的那麼難?
第四章
路經車庫時,小米意外的看到一輛全新的黑綠色奔馳,她像發現新大陸似的衝進廚房,對正忙著的蝦子和渝湘喊道:「老爺買新車了耶!」
「那是戴先生的。」蝦子將沖泡好的花茶徐徐倒入精緻的茶杯中。
「哪個戴先生啊?」
「就是那個……」蝦子指指自己的腳,小米會意過來後忍不住噗哧一笑。「原來是那個戴先生啊!」她笑得滿臉通紅,只有渝湘像個外星人般,對她們的談話感到一頭霧水。
「哪個戴先生啊?」渝湘問著和小米同樣的話。
蝦子將放著瓷杯的托盤放到她手上。「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渝湘曉得自己又中計了,狠瞪蝦子一眼,蝦子則給她一個「誰叫你笨嘛」的挪揄表情。
在客廳,一個男人坐在魏伯堯身邊,兩人不知聊什麼,又是拍掌又是大笑,十分起勁的樣子。
渝湘進來後,兩人立刻停止談話,那位戴先生打量渝湘一遍後,問道:「新來的?」
魏伯堯點頭。
「可愛的小妹妹,叫什麼名字啊?今年幾歲?有沒有男朋友啊?」他的樣子像極預備撲食小紅帽的大野狼。
渝湘有些不安的看了魏伯堯一眼,再將眼光停駐在這個五官英俊得過分,卻故意裝出下流叔叔樣的戴先生臉上。
「我叫譚渝湘,今年十七歲。」最後一個問題她選擇緘默。
「你叫譚渝……」他突然噗哧一聲,大笑起來,久久不能停止,笑到差點岔了氣。
魏伯堯和渝湘均皺著眉,用著不解的表情望著這個兀自笑得很快樂的戴先生。
「奕學,你被點了笑穴嗎?」趁他喘一口氣的空檔時間,魏伯堯抓住時機問道。
「伯堯,她來這麼久難道你都不曾發現?」他已經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另外那兩個整人精呢?你別告訴我她們也沒發現,我不會相信的。」他意指蝦子和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