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她把開關往後扳,讓對方的聲音傳入。
「凱西,晚安。」對講機嘈雜的噪音掩不住那低沉渾厚的嗓音,她的心倏地往下一沉。她究竟是怎麼了,竟會接受這個她討厭且鄙視的人的邀請?突然間瑞格變得一點也不重要了。
她快速地對自己低語:「別緊張,凱西,也許他變胖了、言語乏味。或是……」
「我可以上去嗎?」他很有耐心地問。
她深吸一下,馬上回答:「當然可以,請上來,在3樓,14號。」只是一個晚上,一個晚上而已。
她聽到沉重的腳步聲停在門口時,不禁閉上雙眼。一陣短暫的寂靜,接著是沉重的敲門聲,她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氣。
「嗨!」門打開後,她必須抬起頭才能看到他深邃的眼眸,有一簇小小的火焰正在其中閃耀。她已經忘了他有多高,他一點都沒變,只是更有魅力了。他修長的身軀顯得輕鬆自在,線條清晰的臉龐依然英俊,冰冷的貴族式的五官氣勢逼人。她胃中一陣緊縮。
「你就像我記憶中一樣的美,凱西,而且……非常成熟。」她故意忽視他話中令人迷惑的意味。他真的一點都沒變!
「希望沒讓你失望。」她拘謹地笑笑,不敢移動分毫,雙腿感到虛弱無力,「我現在是個職業婦女了。」她伸手示意他入內。
「哪!是的。」他慢慢走進來。她先把門關上,轉過身再度面對他。「我知道,室內設計,大學所學的並沒白費嘛?」
「沒錯。」儘管她穿著十公分的高跟鞋,仍然比他矮了許多,這事實引起她一股莫名其妙的憤恨。「你懷疑嗎?」他已經激怒她了。
「從來沒有,」他說得輕鬆,「你很聰明。」
「沒錯。」她冷冷地接受,恨透他輕鬆的,語調中所隱含的優越感。他瞇著雙眼。眼神挑戰似地斜斜瞥向她,有好一會兒,她以為他臉上掛著一抹淺笑。她真是討厭透了這個男人。
「這間公寓是租的?」他銳利的眼神很快地掃視了一圈,透過半掩的房門,停在她堆滿衣服的床上。
該死!她應該把臥室門關上的。「是啊,我沒有多餘的錢可揮霍!」他的眉毛往上挑了挑,但沒有回應她諷刺的話語。話出口後,她也感到不好意思。他可能會認為她是個潑婦!然而,他的看法一點也不重要,他沒有權力輕視她的小公寓。
「你做得很出色,我第一個住處只有一個房間以及一間與人共用的浴室。」他的寬宏大量讓她更不舒服,多年以來她頭一次感到手足無措。他為何要再和她聯絡?在今天以前她都過得好好的,可是忽然間她的世界全部倒轉過來,完全不對勁了。
「我們可以走了嗎?」她這才想起應該倒杯飲料給他,可是已經太遲了。她僵硬地點點頭,拿起皮包。情形比原來想像的還要糟糕,她不應該接受這個邀請的。
他長長的黑色轎車馬力十足,與他本人非常相配,凱西優雅地坐進豪華的汽車時,心裡這麼想著。雖然每次她瞥向那雙棕色眼眸,腹部就會緊縮一下,可是她的雙腿已恢復正常,不再軟弱無力了。
他坐進方向座後,並沒有要發動引擎的跡象。「你知道嗎?你已經讓我神魂顛倒了。」她驚異地注視他,以為聽錯了。
「你說什麼?」
他轉身面對她,但雙手放在駕駛盤上。「我說,你讓我神魂顛倒!請別懷疑,我不是隨便亂灌迷魂湯的人。」
「喔!」這是在幾分鐘之內,她第二次覺得手足無措,頭腦一片空白。「謝謝。」
「四年前你就非常漂亮了,可是現在……」他緩緩地搖搖頭,「我沒想到你已出落得這麼成熟、有味道,你今晚看起來風韻十足。」
他雙眸灼熱地緊緊注視著她,她的臉驀地染上一片紅暈。「也許是衣服的關係……」這是什麼蠢話!笨!可是他卻表現出該死的溫文有禮及自信!
他突然大笑,使她想起多年以前的事。「我害你不好意思了,是嗎?我道歉。我不是有意的,你應該記得,我經常詞不達意。」
「噢,是的,我當然還記得。」她的表情嚴肅。
他默默地凝視她很長一段時間,然後緩緩搖頭。「是的!我想你還記得。」當相互凝視變成一種折磨時,她垂下雙眼。「紅髮仍在,」他挑起一綹她垂落在肩膀上的金紅色頭髮,用指頭纏捲著。「我從沒見過同時有兩種截然不同顏色的頭髮的人。」
「顯然是遺傳自我的祖母。」她反射性地回應,並極力控制自己不要因為放置在她頭後的手而發抖,此時他又挑起一把濃密的頭髮,看著它閃閃的光澤。他的表情莫測高深,可是她的心已融化了。她恍惚明白為什麼他的女人,會掉進他所設下的溫柔陷阱。他致命的魅力令人暈眩且極具挑逗性,可是她不會被愚弄的!她知道真正的馬修是怎樣的人。安娜的影像仍然深植在她腦海裡,他就像一把重型機槍般危險,玩不得!
「你在想什麼,怎麼不說話?」他發動車子,檢視後方來車後就開上車水馬龍的街道。她聞到一股他獨有的怡人氣息,回憶如潮水般湧來,恍如昨日。這次她是他生命中的女人,雖然只有一晚,可是她一秒鐘都不會鬆懈防線。
儘管她放在腿上的雙手緊握成拳,脈搏急速跳動,外表上她還保持著鎮靜。「我剛剛在想,你是否還與安娜來往?」
「安娜?」他臉上一片迷惘,「誰是安娜?」
「那年週末跟你一道去度假小屋的女人。」
「她叫安娜?」他皺著眉頭,努力回憶,「不知道她現在變成什麼樣了,那重要嗎?多年以前的事了。」
「而其間又有不少女人消逝在你的生命中嘍?」她試圖表現得漠不關心,他還是注意到她譴責的口氣,他微微地笑著,雙眼看著前方的路況。
「我想你指的是我的愛情生活吧?」她沒有回答,他不在乎地聳聳肩。「過去幾年我並不是過著和尚般的生活,如果這是你想知道的。沒錯!我與不少女人約會過,你呢?」他停頓了一下,「有任何特別的人在與你交往嗎?」
「沒有。」她望著窗外迅速往後消逝的景物。他們已經離開繁華的街道,行進在燈光稀疏、荒涼寂靜的道路上。「現在沒有。」她的聲音刻意地透著不屑。
「那麼是以前有過了?」他依然是毫不感興趣的語調,可是她意識到這個回答對他頗為重要,於是她小心地遣詞用句。他憑什麼管這麼多!
「我跟一個同事交往過一陣子,可是已經結束了。我不把他視為特別的朋友。」
「原來如此。」他的聲音乾澀,「那麼我就不會被你憤怒的男友揍得鼻青臉腫嘍?」她迅速地從濃密的睫毛下看了他一眼。「我看也沒有人打得過你。」
「是嗎?」他看了她一下,「那是表示很好,還是你比較喜歡軟腳蝦呢?」
「我沒有特別的偏好。」不像你,她惡毒地想。
「真的沒有嗎?」他沉默地開了數公里。「你這位……一點都不特別的同事,跟你有同感嗎?」
「不盡然。」她的臉紅了起來,暗自慶幸黑暗遮住她臉上的紅暈。「他曾經騷擾過我,可是久了之後他自然會放棄。」他為什麼不能換個話題呢?
「可憐的人,」他不帶感情、嘲弄地說:「他心碎了,是嗎?我曾經說過,你會傷不少人的心。」她覺得體內有股怒氣正往上冒。
「才不是呢!」她激烈地抗議,然後陷入一片沉默。等一等!她不能容許他像個檢察官似地盤問她,這件事跟他沒有一點關係。他甚至還算不上是朋友——差得遠了。
他又瞥了她一眼,車子轉進安靜的郊區。「所以你現在是完全自由的,沒有任何感情的羈絆與承諾。嗯,我得好好利用這個大好機會,以免被別人捷足先登。」
「我不是你想的那種到處招蜂引蝶的人。」她的語調僵硬,雙眸散放出異樣的光芒。他依然是她記憶中令人不悅而且自大狂妄的傢伙。
她感覺他投來深思的一瞥,可是他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他們沉默地繼續往前行駛,直到不遠處的燈光導引著他們到一間高級大飯店。
「你在這裡吃過飯嗎?」她用搖頭來回答,而他似乎非常滿意。「太好了,我喜歡帶……朋友到這裡來。這兒的食物舉世聞名。」她敏銳的雙耳並沒漏掉「朋友」之前短暫的停頓,一陣尖銳的痛苦掃過全身。
「女人」才是他想用的詞,她憤怒地想。自己只是他一長串候選名單中的一名,這令她莫名地感到痛苦,她的脊背不由得挺直,頭也抬得高高的。沒錯,韓馬修先生,她會好好地享受今晚,僅此而已。如果沒有其他事情幹擾的話,在這種豪華的地方進晚餐將是一件愉快的事。她的嘴角不禁浮現一個淺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