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修。」他的聲音平靜。
「什麼事?」
「女人,打開這該死的門。」她聽出他語調裡的強烈怒意,她遲疑了一會兒,不情願地拉動門閂。
「有什麼事?」她只打開一條門縫。
「老天,把門全部打開,否則我要硬闖進來了。」很明顯地他的耐性已達到極限,她用力把門全部打開。
「怎麼樣?」
「女人,你究竟在搞什麼?」
「什麼都沒有!晚安。」她再度趨前關門,可是他很快地用手抵住門把,用另一隻手抓住她的頭髮,使她往後仰,她不得不看著他狂怒的臉。
「凱西,我沒有強暴你的念頭。」他的目光殘酷,「我只是要來告訴你,我在門下發現張紙條,皮爾斯要我們明天一大早就到工地去,有很多問題,八點整可以準備好嗎?」
「我想可以。」她強迫自己把話從顫抖的嘴唇間吐出來。
「很好。」他低下頭審視她琥珀色的眼睛,抓在他手中的金紅色頭髮,然後以令人奇異的自制力把手放下。「那麼,八點整見。」
他邊說邊往後退,對著她摔上門。她足足站了一分鐘,腦筋一片空白地瞪著光亮的木門,然後以憤怒快速的行動換下衣服,還扯掉了兩顆扣子。
第二天早上八點,儘管昨晚幾乎沒睡,馬修敲門時她已一切就緒。她立即把草圖和設計檔案挾在腋下步出房門。「早安。」她盡量讓聲音保持輕快,希望眼睛下任何化妝品也不能掩飾的暗影不會被他察覺到。
「稍後我會告訴你我的看法。」他沙啞地說,接過挾在她腋下厚重的檔案夾。她注意到他銳利的目光在她眼下的黑影處逗留一會兒,然後又轉開,點頭示意要她跟著走。
他們在緊張的沉默中,駛向別墅。他們將車開到房子旁停下,皮爾斯立即走近吉普車,急急地領著他們走向一堆曝曬在陽光下的水管及器材處,很明顯地這位葡萄牙營造商誤解了一幅草圖,凱西在向他解釋後,讓馬修去講明細節。
一輛載運混凝土的重型卡車正轟隆隆地駛向已成形的游泳池。凱西看到皮爾斯又把他的兩個小孩帶來了——他的妻子又懷了雙胞胎,產期就在這兩天,她無法應付這五歲的男孩和四歲的女孩。
她悠閒地站了幾分鐘,看著他們玩一種自己發明的複雜遊戲,馬修喚她時,才轉身回來。但她正在向皮爾斯解釋廚房的設計,她感到馬修僵直了身體。
「搞什麼……」她聽到馬修低吼一聲,同時他開始奔跑;她和皮爾斯轉身,驚恐地看到反應敏捷的馬修已經捕捉到的景象。巨大的卡車正緩緩地朝兩個孩子的方向移動,他們正背對著卡車,蹲在地上聚精會神地在軟沙上畫畫。
卡車原本停在一個小斜坡上,下面就是一大片需要鋪上混凝土的地方。它凝聚了往下的衝力,帶有可怕毀滅力量的車輛正對著兩個瘦小的身體而去。她看到馬修邊跑邊叫喊,可是卡車後面的水泥攪拌器聲音很大,一直到他幾乎跑到孩子身旁時,孩子才轉身,這時巨大的卡車已不過咫尺之遙。
馬修撲過去用手臂抱住孩子時,凱西只看到人影一閃,而似乎就在同時,滑動的金屬巨物也抵達了,然後是砰然一聲巨大的震響。她的眼睛一定閉上了幾秒,因為進入她視線的下個景象,是那輛卡車正停在為修建游泳池而挖的坑洞內,而馬修和兩個孩子不見蹤影。
她邊叫邊跑,皮爾斯和一些工人跟在她身邊,她望向坑洞,為眼前的景象所震驚。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然後她意識到皮爾斯大聲用葡萄牙文叫著,同時與幾個工人跳進洞內。
「馬修!馬修!」她聽到有人正歇斯底里地大叫,渾然不知是自己的聲音。直到站在她身旁的一個工人抓住她猛搖,並用手拍她的臉頰,等她走出昏眩的沉默時,那個工人才用他的母語一再向她道歉。
她看見皮爾斯舉起一個哭泣的孩子交給在坑洞上方的人,然後是第二個。可是馬修呢?即使她蒼白的嘴唇因為震驚而說不出話來,內心仍在呼喚他的名字,她不能忍受沒有他……
「我不想表現得很無助,可是如果有人能幫我離開這該死的坑洞,我會很感激。」她聽到那個低沉的聲音,然後看到馬修似乎是從卡車的底下爬出來,顫巍巍地站在坑洞底部,身上滿是水泥和像血跡一樣附著在衣服上的紅土。他還安全活著!他沒死!
馬修!他的名字是無聲的祈禱,一定是她靜默中的某種情緒傳達到他身上,使他轉過頭迎向她開始閉起的暈眩雙眸。她往下沉,非常快且徹底地昏倒在焦熱的地上,完全不知道他大叫著她的名字,像子彈般從坑洞中一躍而出。
「馬修……」她在他懷裡醒來,喃喃地叫喚他的名字。她的戰慄貫穿著他們倆。「我以為你死了。」她大哭起來。
「凱西,沒有事了……沒事了,親愛的。」
「來,」他扶起她,不顧她虛弱地抗議,抱著她走到房子的陰影下。
「你可能會沒命,」她想起那可怕的情景,「那輛卡車……」
「可是並沒有發生啊!」他輕柔地說:「不要想了,我也不去想了,」他再度擁住她。
「可是馬修……」
「沒有什麼可是,」他堅定地說:「我們回旅館去喝杯咖啡,你就會完全恢復了。孩子很安全,我也很好,沒事了,好嗎?」
「好。」她的聲音平板,「我現在可以自己走了。」
「也許。可是我寧可像這樣親密地擁著你。」他抱著她走向吉普車。
「馬修。」他把她放到車內座椅上轉身離開時,她碰碰他的手臂。
「什麼事?」她胃部翻攪,可是她還是強迫自己在改變心意前說出來,她要和他在一起,不管代價是什麼。
「你還想娶我嗎?」
有一會兒他的表情沒有變化,她以為他沒有聽到她講的話,然後她注意到他全身僵硬,靜止不動。「娶你?」他沙啞地問。
「是的,你仍想這樣做嗎?」
「是的,我想。」他毫無表情令她不解。
「那麼我願意。」她等了一下,讓他明白她的意思。
「你說什麼?」
「我願意,我會嫁給你,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她發現自己話都說不清楚,只希望他能有些反應。
「為什麼?」他靠得好近,她可以看到他曬黑的下巴上微小的黑色胡茬,聞到他刮鬍水的強烈檸檬味。「凱西,為什麼?是什麼改變了你的心意?」
她在內心靜靜地回答:因為我愛你,因為我不能活在一個沒有你為重心的世界裡,因為當我以為你死了的時候……「這重要嗎?」她用一支顫抖的手把頭髮往後梳,「這不就是你要的嗎?」
「是的,這是我要的。」他平靜地說完後繞到車子的另一邊,在她身旁坐下,二話不說便發動引擎。他們沉默地行駛數分鐘後,他開到路旁的草地,然後熄掉火。
她等著,因為興奮及恐懼而發抖,等著他擁她入懷,或是做些嘲諷的批評,可是他什麼都沒做,只把結實的雙臂抵在方向盤上,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的小山谷。
「凱西,那將是永遠的。」她不懂他竟然沒有任何情緒反應,她突然想哭,「不是隨隨便便在幾年內就可以結束的一項安排,而是真真實實的婚姻,你懂嗎?」
「我當然懂。」她的聲音和他的一樣平板。
「我不認為你瞭解,」他快速地瞥她一眼,黑色眼眸內野蠻的飢渴使她震驚。「你從未和男人上過床,你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不是嗎?」
「馬修,我又不是小孩!」她的聲音現在是拔高的憤怒。
他閉了下眼睛,搖搖頭。「這一點我非常清楚。」他的聲音粗啞,帶著赤裸裸的慾望。「所以你已經準備好了?和我共享一張床,做我的妻子?」
他的妻子!儘管恐慌,她的心卻因為狂喜而猛烈地跳動。她會讓他愛上她的,即使要花一輩子的時間也無妨。她怎麼會猶豫了這麼久?
「是的,我準備好了。」她看著他,眼神朦朧,「現在你可以吻我了。」
「我可以嗎?」他的聲音有著慣有的諷刺,可是當他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時,雙眸卻燃燒著熱情的火焰。「那麼,我的蜜糖,真是感激不盡。」他溫柔地譏笑她臉上的驚訝,「我馬上就照辦,可是首先有件事我要講清楚,現在不能再回頭了。」他停頓一下強調,「這是你親口答應的,我會讓你記住這一點,無論以後你的感覺如何,都來不及補救了。」
「是嗎?」她脆弱地問,而他嚴肅地點點頭。
「現在我帶你去一個我們可以完成這項交易的地方。」她的頭猛地一揚。
她試著冷漠地迎上他的目光,可是突然湧上臉頰的紅暈背叛了她,他笑了笑,眼中並無喜意。「已經想回頭了?」「不!」她眼睛穩定地迎向他譏嘲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