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字典裡沒有『不能』。」他的聲音冰冷、嚴肅,「你想一想,星期四再答覆我。」
「這毫無意義。」她淒涼地說。
「我說過再考慮一下。」他臉部的表情瞬息萬變,突然之間他笑了,眼裡充滿了自嘲。「換個口味,做獵人的感覺也滿愉快的。」他的話使她更肯定自己的想法,他要她是因為她不輕易對他投懷送抱,有太多的女人主動向他獻身。想到這裡更堅定她的決心,答應嫁給他無異於自殺。她覺得喘不過氣來,啜了口酒順順氣。
他們在這溫暖、洋溢芬芳的花園內又多坐了好一會兒,起身離去時,凱西驚訝地發現已經是午後時分了。「比我想的還要晚。」她迅速地瞄他一眼。
「不要告訴我那是因為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他乾澀、殘酷地說。他們沉默地走向吉普車。雖然馬修把車停在一棵枝葉扶疏的梧桐樹下,車內仍然熱氣逼人,一段時間後她才敢靠在軟皮椅背上。
「聽說這麼熱的天氣很快就會結束,」馬修閒聊著,車子急速地沿著崎嶇的道路行駛,灌進來的空氣冷卻了她躁熱的臉。「通常這個時節大約只有攝氏20度上下,可是現在卻宛如秋老虎。」他看她一眼,期待會得到一些反應,可是她只是不經心地點點頭,看向窗外。
「這不是我們來時的路線。」她以銳利的眼光瞥他一眼。
「我還沒準備要回去。」顯然她的意見不值得重視!「恐怕你還得要咬牙切齒地多忍受我這個討人厭的同伴一會兒了。」他說時眼睛看著前面。
她驚訝地想,他似乎情緒惡劣,是什麼,使他眉頭緊蹙,她感到好奇。「沒有關係,我不介意。」她平靜地說。
「那真是不勝感激。」他的語調尖酸。
他們經過一個大理石採集場,那是這個慵懶悠閒的鄉村唯一活動的指標。稍晚,當薄暮開始籠罩在高大幽雅的松樹、莊嚴的橡樹以及大片的橘樹、檸檬樹叢上端,模糊了樹影的輪廓,他們來到一個隱藏在群山間的小城鎮。馬修將車停在小型廣場的中央,他們之間一路無話,氣氛緊張。
「你熟悉這個地方嗎?」凱西驚訝地向四處張望,忽然發現肚子很餓。溫暖的夜風帶來陣陣炊煮的香味,可是夜色覆蓋的寧靜街道,察覺不出有任何的人跡。
「杭瑞克住這兒,還記得我曾告訴你這個人嗎?他幫我找過房子。」她點頭,他繼續說:「我曾向他說過會抽空來看他,他想見你。」
「見我?」她看著他,驚跳了一下,他回答時冷若冰霜。
「沒錯,見你。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在這附近,未婚夫妻偶爾一起出現是件平常的事。」他的聲音繃緊。
「他住在哪裡?」她小心地問。
他指指一扇看起來像舊修車場的大門,旁邊高大的白色圍牆沿街而下。「他擁有這個村莊內唯一的酒館,這裡的每個人似乎都會在晚上九點聚集於此。現在還早,你有時間可以見見杭瑞克——他是個怪人。」
馬修用力敲門,一會兒門內有細微的孩子聲音快速地用葡萄牙文回應。「瑪莉,我是馬修。」門迅速打開,她看到的不是小孩,而是一個高瘦的女人投入馬修的懷裡,嘴裡冒出一大串難解的話語。「他的妻子。」馬修解釋,凱西無言地點點頭,她知道這實在很蠢,可是看到其他的女人在他懷裡著實令人難以忍受。
她跟著馬修穿過大門走進一個小小的庭院,然後進入看似無止盡延伸下去的洞穴般房間,小桌子整齊地排列著,桌上的蠟燭閃著微弱的光芒,除了他們之外並沒有其他客人。
她看到瑪莉一直抓著馬修的手臂,直到離開去找她丈夫時才鬆開手。凱西不悅地想,她也許婚姻幸福,可是顯然還是被馬修的魅力所吸引,而他似乎也喜歡她。
「她非常漂亮。凱西盡可能不在乎地說,馬修點點頭,沒有絲毫笑意。
「是啊!杭瑞克是個非常幸運的男人。」凱西感覺心重重地敲了一下,隨即背過身。這就是他們來這裡的原因嗎?讓他可以見到瑪莉?她在心裡搖搖頭,突然感到羞愧。她生氣地想,停止!凱西,你到底是怎麼了?
杭瑞克是個高大、輪廓分明的人,臉上凹凸不平,可是閃著頑皮光芒的深色雙眸,卻是難以抗拒地迷人。凱西立即明白為什麼這兩個男人會成為朋友。
「老友,這就是你的英國玫瑰?」他的視線掃過她粉紅的嬌顏,讚許地向馬修說:「你是個幸運的男人!」他重重地在馬修背上拍了一下。
「那句話是他拿來講你的。」凱西微笑地說,杭瑞克用力點點頭,笑得咧開了嘴。
「是啊,是啊,我們兩個都走運,可是我和瑪莉有八個小孩子!」他伸出八根手指頭。「你們要加油!」她臉上的表情使他哈哈大笑,逗得馬修也苦笑了。
瑪莉帶小孩上床時,他們坐著喝酒。杭瑞克解釋他們每晚都有烤肉會。「你們留下來做我的嘉賓,好嗎?」他熱情地說:「放輕鬆點。玩得愉快嗎?」他投給馬修一個詢問、略帶困惑的眼神。「這個人工作得太辛苦了,」杭瑞克慢慢地對凱西說:「生活不要過得這麼嚴肅,要勞逸結合,……生命就是如此。」
「你說的對極了。」馬修平穩地說。凱西則在座位上不安地扭動,很不自在。
她突然衝動地想要告訴這個愉快、友善的葡萄牙人,事情不是表面上那個樣子,他們並不是真的訂婚。可是那當然不可能,馬修不會原諒她的。
「他常提到你,小小的英國玫瑰。」杭瑞克繼續說:「是該收網的時候了……」
「杭瑞克,我想你第一個客人上門了。」馬修冷冷地打斷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到耳邊。杭瑞克離開後,凱西轉向馬修。
「你曾經向他提到我?」她脫口問。
「當然,」馬修面無表情:「杭瑞克知道你父親是我的好朋友,我經常提到你們。」
「噢,原來是這樣。」她感覺失望而洩氣,可是她不容許自己深陷其中。幾分鐘後,杭家兩個較大的孩子,17歲的男孩和16歲的女孩,拿著紅色的陶杯以及晶亮的刀具開始擺桌子,為今晚的盛宴做準備。長型的房間漸漸坐滿了人。杭瑞克在凱西和馬修的面前擺了一大罐有著深色泡沫的酒,事後證明相當味美。
「愉快嗎?」馬修靠近她,手臂環著她的肩膀。這個舉動帶給她一陣難以表達的喜悅,突然間轉變了這糟透的一天。
午夜剛過,客人開始離去,馬修在她身邊悄悄低語:「凱西,該走了,回去還有一段路程。」他似乎像她一樣不願離開杭瑞克的神奇地方,她在他懷裡動了動,希望這一刻能永遠持續下去。
他們向杭瑞克和瑪莉道別,那個葡萄牙女人塞給她一個小巧美麗的木雕娃娃。「給你,」她躊躇地用不純正的英語說:「和你的男人製造又大又強壯的嬰兒。」
「謝謝。」凱西不知所措,身旁的馬修正極力忍著笑,全身抖動。尋坐進吉普車她就轉向他,雙頰上仍是一片困窘的嫣紅。
「這是怎麼回事?」她僵硬地問。
「我想那是一個送子娃娃,」馬修冷靜地回答,聲音中微微的顫抖洩露了笑意,「瑪莉仍然相信古老的傳統,其實沒有什麼意思,她以為是在幫你罷了。」
「那麼她就錯了!」這句話提醒她這一切都是假的,是一場鬧劇,她突然有種很強烈的衝動,想把這個娃娃摔爛。
「嘿,不要這樣嘛!」他已經啟動引擎,可是又讓它熄掉。他將她蒼白臉上的憤怒看在眼裡,然後轉向她。「瑪莉不是有意要觸怒你,在這一帶較偏遠的村莊,生養許多小孩仍被視做是女性的天職,她沒有惡意。」她瞪著他關切的表情,思緒痛苦地翻攪。你難道不知道我願意付出一切來擁有你的小孩嗎?憤怒使她的雙眸分外明亮。你看不出來這一切正在折磨我嗎?你不在意嗎?
「我知道,」她極力使聲音保持平穩。「只是在這種情況下,她給錯對象了,我一點都不想和你共享快樂。」她說出來的話比原先想講的更狠、更殘酷。在她說這些話時,她看到他臉上關心的表情變得僵硬,她明白她想傷害他,想要抹去他所感受的愉快。他怎麼可以笑她?他怎麼敢?
「也許是吧!」他瞪視她良久,然後不發一言地發動引擎,他的臉孔冰冷,嘴角嚴肅。
我恨他,我討厭他。這些思緒一路上盤踞在她腦海裡,一回到旅館她就在他採取任何行動前步下吉普車,搶先回到房間,在隨便道聲晚安後,當著他的面摔上門。
數分鐘後,她的門上響起輕輕的敲門聲,這時她仍穿著整齊,可憐兮兮地站著。她穿過房間輕柔地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