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難道是——」邵剛的聲音有些顫抖,握著劍的手也在發抖。不!那絕對不是他所想的那一件衣衫!
柳青娘伸手拿起紅衫一抖,繡工精美的大紅嫁衫飄在空中,整個竹屋立時顯得喜氣洋洋,可艷紅衣衫搭著純青色的房內擺飾,看起來又讓人覺得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她嬌笑道:「這是我的嫁衫,很美吧?這可是由江南最負盛名的四季織繡坊的十位頂尖繡娘,花費了半年光陰,以最上等的絲料織繡而成。」
「你要嫁人!」邵剛完全沒有心思聽她形容那件嫁衫如何珍貴,那炫麗的紅色刺痛了他的眼,更刺痛了他的心。
「對,我要嫁人,半個月後便是婚禮。」柳青娘的笑很淡,卻又帶著說不出的深沉,那樣複雜的笑,充滿讓人屏息的無形壓力。
烏雲掩蓋了皎潔的明月,不燃燈火的竹屋中陡地暗了下來,沉沉陰影覆上了兩人,柳青娘的眼中閃著幽渺綠光,邵剛的眼中卻燃起了火焰。
他厲聲嘶吼道:「你不能嫁!」她怎能嫁給別人!難怪她叫他別再來,原來全是為了另一個男人!
他的心彷彿全揪結在一塊兒,止不住地緊縮,疼痛難當,而那燒盡他心魂的狂熾妒火更逼得他幾近瘋狂。
「我為何不能嫁?」柳青娘自願自地收起了嫁衫,動作輕柔、仔細。
由她那小心翼翼的動作可看出她對嫁衫的重視,這讓他的怒氣更盛。她真那麼愛那個即將成為她夫娟的男人嗎?
那他呢?他算什麼!兩人相處的這四年又算是什麼!他還以為她對他有一絲特別情感,如今看來只不過是他的癡心妄想。
憤怒蒙蔽了他的理智,言語也變得十分尖酸苛刻。「你並非完璧,難道你的未來夫婿不介意?還是他是另一個被你蒙在鼓裡的傻瓜?」
柳青娘微微挑眉,也不動怒,只是格格輕笑。「你放心,我的未來夫婿也知道我並非完壁之身,不過我想他不會在乎,而你,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他可真是氣得口不擇言,眼前她先不和他計較。
日後,哼!可有得他好受……
他握緊了雙拳,面色鐵青。「你!」她怎能如此做!她怎能如此對他!
「怎麼樣?」她挑眉笑睇著他,神色慵懶。
邵剛咬牙嘶聲道:「你真要嫁人?」這難不成又是她的另一個詭計?說不定她只是想捉弄他,可是……她的神情語態,卻又是那麼認真。
柳青娘悠然笑歎道:「我今年已二十四,早成了老姑娘,我家中的長輩看不過去硬逼著我出嫁,我可不能違背長輩的意思。」當時所定的三年時限已到,四位長老絕容不下她再推拖下去。
而她自己可沒打算孤老終生,所以,她想要嫁,也會嫁。
他直視著她,目光灼灼,語氣十分苦澀。「你不是那種會按照別人命令做事的人。」
「不管是與不是,我嫁人嫁定了。」杏眸隱著淡不可見的期待,她輕問。「你是不是捨不得我?假如你想娶我為妻,我倒可以考慮考慮。」
邵剛呼吸一窒,狼狽地轉過頭,不敢讓她見到他那為難的表情,卻正巧忽略掉她眼中一閃而逝的怒意和失望。
他能說什麼?他什麼都不能說!
對她而言,他只不過是個總是被她玩弄於股掌間的客人。對他自己而言,大仇未報的當下,他哪能只顧自己的幸福,將血海深仇拋諸腦後。
他,無法娶她!
柳青娘面色一沉,沸騰的怒火幾乎燃盡了她的理智,她冷冷道:「既然你不打算娶我,那你何必管我嫁給誰。」不長腦袋的笨蛋,她都要嫁人了,他居然還是看重報仇勝於她。
「我……」他的目光閃爍,言詞吞吐。他不甘心啊!就這樣讓她嫁給旁人?不!他無法忍受她在別的男人懷中!
可是……可是……
她不讓他再說下去,素手微揚,一張大紅帖子平平直飛到他面前,杏眸閃著難測的異彩。「這是給你的喜帖,不論如何,我和你總算是朋友一場,這婚禮我是請定了你,來或不來,就隨你自己高興。」
他木然接下帖子,手微微發抖。心中熾燙如火燒、寒冷似冰封,痛苦、絕望,麻痺了他的心。
他連看不敢看帖子一眼,急急將帖子收入懷中,消極地來個眼不見為淨。
柳青娘瞧著他那慌亂的神情,唇畔才勾起一絲釋然笑意。「正巧你今日來了,我也不必派人送訊給你,直接將你仇人的名字告訴你好了。」哼,總算他不是無動於衷,不過,這對她而言還不夠。
她,要得更多更多!
邵剛怔然片刻,回神後急問道:「你要告訴我了嗎?」奇怪,隔了十多年,他終於能得知朝思暮想的仇人之名,為何他卻全然不似想像中的開心暢快?
他的心,仍念念不忘於一件事……她,他惟一愛過的女人,即將要另嫁他人……
「對,你知道原初虎嗎?」
邵剛皺起眉,沉吟道:「萬金劍客原初虎?他便是我的仇人嗎?」原初虎算是他的同行,會被稱為萬金劍客是因為原初虎極愛錢,每次替人出手殺人都要萬金。不過,此人劍法甚佳,加上他修練三十餘年的深厚功力,可謂武林中第一劍客。
她輕輕搖頭。「不,但你若是想報仇,就必定先打倒他。」
「為什麼?」他不解挑眉。
「因為原初虎很愛錢,而你的仇人正好很有錢有勢,平日想必也做了不少虧心事,所以他這幾年來重金禮聘原初虎,專門做為他的貼身護衛。」
「那就是說,為了殺我的仇人,我得先打敗原初虎。」以他今日的武學造詣,原初虎並不太難以對付。
「非常正確,不過,你若是想殺了你的仇人,除了打敗原初虎外,恐怕還有不少難關。」
他一凜,沉聲道:「怎麼說?」
「因為你的仇人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國歐陽青雲。」杏眸低斂,掩去眼底那抹難解幽光。假如可以,她並不想讓他知道一切的真相。
因為……事實往往是醜惡的,固執如他……能承受得了嗎?
邵剛怔然,驚呼道:「這怎麼可能!我爹乃是江湖人士,怎會和歐陽青雲結下仇恨!」不是他懼於歐陽青雲的勢力,而是這實在太過於匪夷所思,完全超出他的意料之外。
邵家乃是武林世家,向來不和官場來往,為何爹會和歐陽青雲結下這必需滅門的深仇大恨?這其中到底有何曲折?
柳青娘的神情嚴肅,眼中隱著一絲怒意。「你以為我會騙你嗎?邵家血案的主使者的的確確是歐陽青雲,主於為什麼歐陽青雲會和邵家結下仇怨,那並不在我和你訂下的買賣之中,所以我無法告訴你原因。」
他居然懷疑她!她也不是不明白此事對他的打擊過大,但相處四年,他竟還會質疑她!真是死沒良心的笨蛋!
邵剛焦急地追問她。「你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對不對!」
她不為所動地堅持道:「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管我知不知道,我都不會告訴你,因為你我訂下的買賣就是我告訴你邵家滅門血案的主使者,而你成為我的人。」
他敏銳地發現她話中的疑點。主使者?「那麼就是說除了歐陽青雲外,也有旁人牽扯在這血案中嗎?」
「這真是你的壞習慣啊!」她目光閃動,悠然輕歎。「你一向不仔細聽人說話,就像我剛剛說過的,除了主使者的名字外,我絕不會告訴你其他的事。」
他惱怒地抓住她的手,質問道:「為什麼?!難道憑你我的關係,你還不能告訴我事情的始末嗎?」他氣的並不是她的隱瞞.而是她那疏離的語氣,她就真把他當作是客人,二人之間只是買賣?
柳青娘斜睨著他,目光銳利似刀,紅唇帶著一抹譏嘲笑意。「你說呢?除了買賣之外,你我還有其他的關係在嗎?」哼,之前倒是和她撇清得一千二淨,這會兒為了報仇,他卻又和她有什麼了不得的關係在了。
邵剛一怔,遲疑地囁嚅道:「……我們……算是朋友……」
杏眸轉暗,柳青娘猛地甩開他的手,冷聲道:「很可惜,朋友歸朋友,買賣歸買賣,這是小道客棧的鐵規,也是我這客棧老闆的原則。」
「現在,你已經知道了你想知道的,我們的買賣就此了結。」她眼色冷冽,面無表情。「請你離開,還有,把你手上的青石戒褪下來,你將不再需要它。」
邵剛無言地直視著她,眉頭深鎖,目光十分複雜,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口,只能緩緩將手指上的青石戒褪下,放在一旁的桌上。
假如,他對她的感情,能如戒指脫離他的手一般地留在這兒該有多好,可是,他捨不下啊!
那顆只愛她、只為她起伏波動的心。
之後,邵剛二話不說地調頭就走。他的步伐沉穩,心中卻亂成一片。她明明知道他會再來找她,就該懂得他對她的情感,卻仍是準備嫁予他人!她……真的對他無情嗎?二人之間就這麼結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