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總是要懷疑我說的每一句話嗎?」她反問。
「當然不是。」他的笑意加深,與她談話總是令人心情愉快。「因為知道姑娘顧忌令弟,所以難免有這樣的疑問。」
尹灩衣蹙眉顰額,臉上是淡淡的愁緒。
見她低頭不語,他便換了個話題。「聽聞翁老爺子將姑娘數落了一頓,沒為姑娘帶來麻煩吧!」
「麻煩總是有的,也不差這一項了。」她歎氣。
「姑娘沒想過若真嫁給在下,很多問題都能迎刀而解。」他說著。
「前有惡狼,後有猛虎。」尹灩衣喃喃自語,才躲過一個劉媒婆,又來一隻棘手的。
翟玄領朗聲而笑,尹灩衣吃了一驚,這才發現自己不經意地將心裡的話給說出口了,她尷尬地嫣紅雙頰,連忙低下頭,盯著自個兒的腳,她眨著眼瞼,忽然道:「我會考慮的。」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什麼?」
她長歎一聲。「我會考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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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考慮並沒有拖太久,當晚,貳弟與杉弟為了她的婚事再度起爭執,兩人竟在她面前大打出手,著實讓她痛心不已,也嚇壞了壇肆與淺舞,他們兩人都已不是黃毛孩兒,可竟為了她的婚事失去理智,兄弟反目。
當晚,她一宿末眠,想著爹娘對她的托付,而後終於痛下決心,應了翟家的親事。於是半個月後——
剛開始她並不敢讓貳弟知道,只得偷偷進行著。她告訴翟玄領,她並不需要一個鋪張奢華的婚禮,唯一在意的只有兩個,一是弟妹要跟她一塊兒進翟府,二是她希望能解開貳弟的心結,繼而專心應考。翟玄領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
於是半個月後,尹灩衣坐上大紅花轎,進了翟家門。
如今坐在這貼滿「囍」字的新房內,聽著外頭隱約傳來的喧鬧聲,尹灩衣覺得自己彷彿置身夢境中,雖然他們已「牽巾」拜了祖宗排位,也「撒帳」、「合髻」,且飲了「交杯酒」,但還是有種虛幻之感。
「小姐,這是新房,您不能進去。」
「我就要進去。」
「小姐——」
「走開!」
外頭的騷動打斷了尹灩衣的思緒,她忖度這童椎的女聲該是翟玄領的女兒:
「如果讓少爺知道,他會責罰小的。」
「讓她進來吧!」她開口對屋裡的丫鬢說道。
「可是夫人——」
「沒關係,去吧!別讓她在外頭吵,一會兒把其它人也引來了。」
「是,夫人。」
尹灩衣聽著奴婢往門口走,稍稍放鬆了下緊繃的情緒,要她一直呆坐著,只會讓她更緊繃,不如讓她有點事做。
門開了又關,她聽見噠噠的腳步聲朝內室而來,她微微一笑,挺直身子。
「你……我有話跟你說。」
尹灩衣自紅巾下瞧見亮眼的粉色繡鞋與大紅褲管,她的嘴彎成一抹笑。「你是紅兒?」
「你要叫我小姐。」翟紅筆聲音高揚。
「為什麼?」她忍住笑。
「紅兒是爹才能喊的,你只能叫我小姐。」
她高傲的語氣讓尹灩衣幾要笑出聲。「小姐找我有什麼事?」
才說完話,她突然聽見丫頭們的尖叫聲,還未弄清出了什麼事,就見粉紅繡鞋走向她,霎時,她的膝蓋上多了幾條小蛇。
尹灩衣驚嚇得起身,伴隨一聲尖叫,她揮開身上的蛇,驚魂未定的她在聽見紅笙的笑聲時,急忙壓下自己害怕的情緒,對著滿室亂竄的奴婢說:「好了,別叫了。」雖然知道紅笙喜歡這些個可怕的東西,可真遇上了,還是沒法鎮靜以對。
她抬手掀開紅巾,還來不及瞧上女娃兒的臉,就見她一溜煙地往外跑去,她好笑地搖了搖頭,對避得遠遠地奴僕說道:「去找個不怕蛇的奴婢進來,別驚動其它人。」
「是,夫人。」其中一人急忙往外而去。
瞧著在地上蠕動的小虻,尹灩衣再次搖搖首。她才剛進門,就有人對她下馬威,看來以後的日子有得折騰了。
第五章
處理完房裡的長蟲後,尹灩衣才得以再坐回床還趁此問了婢女幾個問題,不過她們在回答問題時,多少有些保留,態度也有些不安,尹灩衣便識相地沒再多問。看來,翟老夫人治家甚嚴,該是有囑咐過她們不得亂嚼舌根,為免為難她們,她也就不再多問了。
想到未來的婆婆,多少讓她緊張起來,聽聞翟老夫人秦氏是個一板一眼的人,雖稱不上嚴厲,可也算不上和善可親。她在心底歎口氣,不知每個新嫁娘是否都同她一樣有著忐忑的心情;對未來的不確定,耗費掉她很大的心神。
她漫想著以後可能會發生的種種狀況,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當她聽到奴婢恭敬地喊了聲:大公子後,才回過神。
她聽見他遣退奴婢,急忙端坐好。
翟玄領拿起機杼掀開紅巾,露出底下羅敷胭脂的嬌顏,她眨眨眼瞼,抬首望向他。翟玄領沒忽略她眸中隱約的不安與侷促,她雖稱不上美人,可卻有著令人動容的氣質。
尹灩衣垂眼望著自己塗著丹紅的指甲,先開了口。「賓客……都走了……」
他在她身邊坐下,讓寬大的床頓時顯得狹窄。「還有些在外頭,你很緊張?」他揚起眉。
「有一點。」他的體溫穿透衣裳傳來,讓她有些困窘,她想移開一寸,卻不得不壓下這樣的想法,如今他已是她的夫婿,這樣的接觸並無任何不當,儘管如此,她還是無法掩飾羞赧之情,只得盡量不去瞧他。
「你想吃些東西嗎?」他換個話題。
原想拒絕的尹灩衣,臨時改變了主意應道:「也好。」雖然她沒什麼胃口,可吃些東西至少能引開她的注意力,這樣一來,她或許就不會這麼緊張了。
她摘下禮冠後,這才與他移至另一處臥榻,兩人相對而坐,中間隔了一方茶几,她隨手拿了一塊糕點說道:「公子……夫君……」她及時改了口,可聲音有些許的不自在。「貳弟還好嗎?」
「他沒在喜宴上。」聽她喚他夫君,翟玄領心中泛起一股異樣的感受。
她立即抬起眼。「他在哪兒?」
他瞧著她關心的神情,輕描淡寫地說:「有牛坤看著他,不會有事。」
她沒說話,眉頭斂下。
他瞅她一眼,忽地有些不悅。「你花太多心思在他身上了。」
她抬起眼。「我只是擔心……」
「你不可能一輩子照顧他。」雖然明白她對尹槊貳只有姊弟情,但她過度的關心卻讓他不快。
「我知道。」她輕歎口氣,而後轉開話題。「方纔我見到了紅笙。」
「她來過?」他難掩訝異之色。
「還帶著她的寵物。」她微笑。
他蹙下眉。「誰又給她買那些東西……我會要她來跟你道歉——」
「沒關係。」她吃口糕點,眉眼帶笑。「請別強迫她任何事。」
「不管她能不能接受你,禮貌還是要有。」他堅持。
她瞧著他,眨了下眼,「紅笙的事請相公不要插手。」
她命令的語氣讓他揚高眉,一驚覺到自己霸道的語氣,尹灩衣急忙緩道:「我是說,就像貳弟的事,我交予相公,所以我也希望紅笙的事相公——」
「這是不同的兩件事。」他搖頭。「我不想她以為犯了錯能逃脫責任。」
她微笑。「夫君將事情看得太嚴重了,紅笙只是害怕。」她又吃口糕點,而後拿起酒瓶為夫君斟酒。
「害怕?」
她頷首。「她擔心多了後母后,父親會減少對她的關心跟喜愛。」
他微攏眉宇,沒應聲,只是拿起酒杯淺嘗一日。
「她自小失了娘,最親的便是公子,這心理不難理解。」她拿起酒杯,淺啄一口,感覺自己慢慢放鬆下來。「公子是不是覺得女孩兒家的心思難以理解?」
他微揚嘴角。「我的專長不在那兒。」
他帶諷的語氣讓她淺笑出聲。「公子——」
「相公。」他糾正她的稱謂,她似乎一直沒發現她喚了他好幾聲公子。
紅霞浮上尹灩衣的瞼蛋,她半垂眸,說道:「我一時間……很難改過。」至今她仍覺得嫁給他是件很不真實的事,即使兩人已拜過堂,而今是洞房花燭夜,可她卻還是有種置身夢境之感。
「我明白。」他微笑。「只是還是得習慣著。」
「當然,相……柏公。」她附和,神色依然有著不自在,還摻著幾絲靦腆。「不知紅笙可識字了?」
「才走了一位先生。」一提到此事,他的眉頭不由得皺下。
「以後就由我教她吧!」她開始覺得胃口好些,於是拿起几上的葡萄就口。「讓她與淺舞一同上課。」
「嗯!」他頷首,瞧著她又吃顆葡萄。
她一邊想著要怎麼教導紅笙,順手拿了棗子咬上一口。「嗯!真甜。」她朝他綻出笑。「在這兒每天都有果子糕點吃吧!」
她的問題讓他發笑。「你想吃什麼,吩咐廚房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