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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陶陶

  「灩衣——」

  她轉回頭,就見貳弟站在幾尺外的樹旁。

  一旁的翟玄領露出一抹不可辨的笑意,思付著:終於現身了。

  尹槊貳的臉色極其難看,他本來不想現身的,可翟玄領一再動手動腳,對灩衣不敬,他實在沒法再忍下去。

  「貳弟你為什麼……」

  「我瞧你一早不知去哪兒,所以就跟著來了。」尹槊貳走向他們。

  「難道我以後去哪兒,你都要跟著嗎?」尹灩衣本不想當著外人的面說這些,可一想到貳弟竟然跟蹤她,她心中便起不快。

  尹槊貳尷尬地紅了臉。「我只是想……昨晚你同我說的賭約之事未必是真的……」他瞥向翟玄領。「你是著了人家的道。」會跟著灩衣是好奇心驅使,當他瞧見來人是翟玄領時不由得起了疑心,說不準……灩衣只是與他串通,根本沒賭約之事。

  「你覺得我能用什麼法子控制灩衣姑娘,符水嗎?」翟玄領哂笑道。

  尹槊貳的臉又是一陣青一陣紅。「我只是想跟你把話說清楚,賭約之事不能做數,我不會任你這樣控制灩衣……」

  「貳弟!沒有人能控制我,你……」尹濫衣打斷他的話。「算了,我們回去再說。」她不想當著翟公子的面起爭執。

  「二公子對灩衣姑娘的婚事似乎很緊張。」翟玄領說道。

  「這是我們自家的事,用不著你來管。」尹槊貳不客氣地回答。

  「貳弟——」尹灩衣不高興地喊了聲。「夠了。」

  「沒關係,我很想聽聽令弟的說法。」翟玄領微笑以對。「你……真的不打算赴考嗎?若真這麼做,可枉費了令姊這麼多年來的栽培。」

  「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費心——」

  「這恐怕已不是你個人的事,你忘了令姊與我的賭約嗎?」翟玄領從容以對。

  「那不是賭約,是你脅迫灩衣的伎倆。」尹槊貳怒聲道。「告訴你,我已經想明白了,我會進京赴考,可我也會帶著灩衣一塊兒去。」他絕不讓他有可乘之機!

  第四章

  尹灩衣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語,直到這時,她才正視到貳弟對她陷了多深,事後回想起來,這句話也該算是她後來決定嫁給翟玄領的原因之一。

  她搖搖頭,喃道:「這是不可能的,我不能拋下杉弟、肆弟還有——」

  「我們可以一起去。」尹槊貳又道。

  「那是不可能的,我們沒有這麼多銀——」她忽然收了口,猛地想起翟玄領還在這兒。「我們回去再談,你先走,我隨後就跟上。」

  「要走一起走。」尹槊貳堅持道。他不想讓他們兩人獨處,誰曉得翟玄領又會做出什麼冒犯灩衣的舉動。

  翟玄領促狹道:「這樣吧!你要不要再躲回樹幹後,我會假裝你已經離開了。」

  尹槊貳的表情立刻顯得很難堪,尹灩衣則是又氣又惱,卻不知是對翟玄領,或是對貳弟較為惱火。

  她知道貳弟的性子,他是不可能丟下她一個人回去的,於是只得道:「改日再拜訪公子。」

  他微笑,站在原地目送兩人離去,隱約聽見尹灩衣壓低嗓門,但疾言厲色的語調;他緩緩收斂笑意,思忖著差不多該是行動的時候了。

  ☆☆☆☆☆☆☆☆☆☆  ☆☆☆☆☆☆☆☆☆☆

  接下來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捱,先是表姨丈知道了遊說翟公子退親的人是她後,來家裡數落了她一頓,身邊跟著的依舊是一臉惶恐的表妹;表姨丈撂下話,說要讓她日子難過,還罵她忘恩負義。

  表妹則托人送了一包首飾給她,她不能要,於是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

  這日,尹淺舞在板凳上坐定,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大姊,你是不是要嫁人了?」

  「怎麼這麼問?」她提起筆,開始在紙上列出婚禮所需用品,隔壁街的王嬤只有百二貫錢,能籌措的東西實在有限。

  「昨晚你上王嬤家去的時候,哥哥們差點吵起來。」她撫了撫紙,拿筆沾墨。

  尹灩衣停下筆。「吵什麼?」

  「說大姊要嫁人了,可貳哥不讓嫁,是貳哥自私,貳哥不對。」她提起筆,將一根脫了序的筆毛拉掉。「大姊,貳哥這樣是自私嗎?」

  「不是,是大姊自個兒不願意的,不關你貳哥的事。他們還說了什麼?」尹灩衣擰起眉心,她沒想他們會背著她吵這些事。

  「還說翟公子是大戶人家,姊姊嫁過去不會吃虧,是去享福的,做少奶奶。」尹淺舞頓了下。「貳哥好凶呢!差點要打人。」

  「沒打起來吧!」她不放心地問。

  「沒有。」尹淺舞眨了眨眸子。「可我躲在房裡好害怕呢!哥哥們最近都好奇怪。」

  她蹙下翠黛,面露憂色。最近這個家的氣氛是挺讓人不安的,或許她真該下定決心斷了貳弟的念頭,可一想到自己可能對他造成的傷害,她就不忍。

  她不是不明白貳弟對她的心思,但……她只把他當親人對待,如何……能接受他呢?

  她煩躁地歎口氣,省試一天天逼近,貳弟卻沒將心思放在上頭,再這樣下去,真要誤了前程。

  「大姊。」

  尹灩衣回過神。「怎麼?」

  「翟公子叫什麼?」她在「翟」的最後一筆收勢。

  尹灩衣微微一笑。「玄領,《千字文》開頭的第一句是什麼?」

  「天地玄黃,宇宙洪流。」她反射性地背誦著。

  「正是那個玄,也可說玄武的玄,領袖的領。」

  尹淺舞瞧了眼自己寫的翟字,不高興地蹙眉。「歪歪的。」她開始寫第二個字,一邊念著。「玄武的玄,玄武不是烏龜嗎?」她記得姊姊告訴她的故事。

  她笑意更深。「是啊!也有一說是指龜蛇,為北方之神,也說水神,主風雨。」

  尹淺舞想了下,倏地笑開懷。「所以他是烏龜的領袖。」

  她盈笑出聲。「是啊!」

  「哈……」尹淺舞大笑著。「烏龜……烏龜……」

  尹灩衣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在背後取笑別人的名字不是她的作風。「其實烏龜……」她提高聲音好蓋住妹妹的笑聲。「烏龜是長壽的象徵,再者,玄一字指的是玄妙、深奧的意思,也指黑色,帶著赤色的黑。」

  尹淺舞偏頭想了下。「我還是喜歡烏龜,他是烏龜的領袖。」她低頭開始練習「烏龜」二字,表情認真。

  尹灩衣好笑地搖搖首,而後回到自己的單子上。稍晚,她拿著估算單到「樂天食肆」與市廚尤二娘商量菜色。

  尤二娘與母親以前是一起合作替人辦吉慶、凶喪的紅白喜宴或各式酒宴,負責採購、做菜食的「廚司」,除了廚司外,替人包辦筵席的還有「帳設司」、「茶酒司」、「台盤司」、「果子局」、「蜜煎局」、「菜蔬局」、「油燭局」、「香藥局」及「排辦局」,他們被比喻為官方的四司六局,總稱為「四司人」。

  彼此之間分工細密周全,且行業之間有固定的地盤,也有一定的行規與營業程序,費用還算公道,不致濫收,因此生意頗好,僱主也樂意委託他們辦理各式筵請。

  自十二歲起,她便跟著母親學習廚司的工作,只是她的廚藝遠不及母親,所以現在掌廚的部分由二娘負責,她負責採辦及構思菜色。

  「群仙羹、二色腰子、決明兜子、胡餅,召白藕、造齏……」尤二娘一項項念著。「嗯……都是些便宜的菜色。」她有張尖削的下巴,鳳眼媚人,雖以年屆四十,但仍風韻十足。

  「王嬤的錢不多,我想能幫她省些就省些。」她喝口二娘泡的茶後才又道:「我順道幫她打理了搭席、端菜、茶湯、設簾幕、灑掃、擦拭工作的帳設司跟台盤司,至於六局,我就替王嬤省了。」

  「那也是。」尤二娘喝口茶。「這場婚事下來,真要把這幾年賺得的銀兩全拋進海裡去了。」

  她微微一笑。「是啊!王嬤他們沒錢,我又不想他們去找錢莊借,那是無底深淵,光利息錢就會把他們壓垮,王嬤的兒子只是個挽舟卒,每個月賺不了幾文錢,這百二貫錢銀還是他們東湊西湊來的,好歹我也得幫他們留些底。」

  「對了,有件事我可要好好審你。」她放下單子。「怎麼你沒跟我提過翟家大公子來跟你提親?」她拿顆瓜子進嘴裡,響亮地嗑開瓜子殼。

  尹灩衣瞪大眼,聽她繼續道:「我怎麼知道的是不?崔媒婆跟我說的,她來問我你眼睛是不是長在頭頂上?」她塗著蔻丹的手指推了下她的額頭。

  尹灩衣尷尬道:「二娘,你別糗我了。」她垂眼注視桌面的木頭紋路。「你知道我現下的顧忌……」

  她搖搖頭,要嗑口瓜子。「我知道你的顧忌,可我覺得實在沒理。」她瞅她一眼。「你老想著周全每一件事,可最後一件也周全不了,都幾年過去了,槊貳對你死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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