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長得那麼美,你不動心嗎?」
「那你去追她好了。」他打趣的回話,一顆心卻直往下沉。儘管羅敷認定他是土男人類族,似乎潛意識對他的所作所為抱持懷疑的態度。若哪天地無意間她發現他就是那個暴君總經理的話,後果不堪設想。他得開始一點一滴灌輸她一些概念。
「你知道我為了什麼娶你?」
「因為你太老,我太笨。」她已關上耳朵了。
「每個人當然都喜歡美麗的東西,有幸的人甚至可能捉住它、保有它,但美醜真的那麼重要嗎?人我的看法不見得一致,對公認的美也不見得會產生同一種程度的情愫。我得說,這是上天公平的安排,否則你爭我奪,光是搶回一件寶物就會折煞所有的人了。就拿你來說好了,你認為自己沒人家美,但我覺得你很好,心地也純善得很。當羅曼告訴我,你小時候遭受到的挫折時,我才瞭解自己無心出口的話重傷了你。我言者無心,你聽者有意。你下意識地保護自已,告訴自己,外表美麗的東西最是刺人,對男人也潛意識地推拒,所以你尋尋覓覓想找一個安全、可靠、忠厚又老實的伴侶,若有朝一日,你一覺醒來發現我與你所想像的人根本是大相逕庭時,你會怎樣?」
「你當然是我所想像的人,你──」
「我剛愎自用、為所欲為、巧言令色、做事不擇手段、說話既刻薄又不留口德,一旦得理就不饒人。」他一鼓作氣、全數托盤而出,他已無法再佯裝下去了。
羅敷瞪著美目凝望他,無視於侍者端來的冰淇淋,半晌才開口說話:「我還留說你高傲,但你今天似乎有一點矯枉過正了。沒必要把自己貶低得像那個暴君總經理吧!」說著就牽起他的手放在頰邊。「對不起!我不該無理取鬧的懷疑你,你當然不是那種拈花惹草的人。」
他怔忡不知所措。憶起自己前兩次胡鬧的婚姻,對她隱瞞著事實的罪惡感不覺油然而生。他才認識這個小女人不到三個月,便篤定要娶她,而自私的代價卻是一袋袋沉重的自我責難。未遇見她以前,他從不曾認為自己的性格缺陷是缺點,甚至為此還沾沾自喜不已;如今呢?他已變了一個樣了。
「小敷,不論將來發生什麼樣的意外變化,請你務必要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答應我!就看在我這麼──愛你的份上。」他絕望的脫口而出,緊扣住她的手。
羅敷莫名感動了。「我當然會。何只一個,即使千個、萬個機會,我都願意給。」
他愛她!不再是僅僅喜歡而已!
第七章
第五夜。
李富凱終於可以擁著嬌妻入懷,安穩的度過恬靜的一夜,思忖這些天來,她刻意製造出一些混亂的動機。他能感受到她在逃避、閃躲,於是只得輕撫她的細發,哄著她入睡。
翌晨,他在一陣悶悶的噪音中甦醒,睡眼朦朧地伸出手臂,想將身旁的可人兒攬過來。原本心滿意足的撐開了眼皮,但定眼一瞧後,才發現緊抱在自己胸膛裡的竟是一個繡花枕頭。他低喃地咒了一句,一腳便踹開了枕頭,隨即扯喉疾嘶:「小──敷──」
不到三秒,門口出現一名女子,她的身上套了一件圍裙,頭上頂著一個可愛的頭巾,小臉上還蒙著一塊口罩,嘟噥地悶聲道:「你醒了。已日上第三竿了!」
「what?」他掀開了棉被,逕自從床上坐起。不是因為睡晚了,而是他不懂她在說什麼,便重重地甩甩頭,想搖醒自己。
「在我家報時習慣的術語。第一竿是五點到七點,第二竿是七點到九點,現在是九點一刻。」她一手拿著拖把,另一手拿著清潔劑,目光閃躲地遽轉過身去,催促著,「早餐我已準備好了,你快換穿衣服吧!」說完就一溜煙的跑走了。
他蹙眉、驚愕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頓時才知道她之所以逃,原來是為了躲避赤身裸體的他。他沒好氣地跳下床,決定捨棄往常穿著睡袍吃早餐的習慣,不加思索地套上一件規規矩矩的衣服後,才走進浴室,拿起刮鬍刀。
他今天一定得做個了結。不是因為他按捺不住情慾,而是他發現她可能有個小秘密沒告訴他。這個心結若沒及時解決,他們的夫妻生活便會有個大鴻溝。他抬起手摸了摸下巴後,再拿起刮鬍刀刮去未剃乾淨的短髭。
往昔,他與前兩任妻子在床第間雖是搭配得很好,但一出了臥室後,在感情上卻毫無交流溝通的餘地。她們要錢,也要他的身體,但都是樁沒有愛的婚姻。他已經不太記得娶她們的原因了,大概是因為翠芳長得像璦玫,而妮可又長得完全不像璦玫及翠芳吧!再加上兩人都呼天搶地的說,失去他便活不下去,為了讓她們活下去,他就答應了!這理由聽來牽強,但當初他應該就是因為這原因才衝動娶了人家。回瑞士後,得找克霖問個清楚。
他刮完鬍子,開始刷著牙。如今他好不容易在這老大不小的年紀遇到一個令他心動、甘心付出一切的女人,他不能再讓這樁婚姻有缺憾。這時他一反常態,開始感謝那區區四分之一杯的白蘭地了。
他懶洋洋地踏入客廳,好整以暇地倚牆而站,看著羅敷正忙上忙下的拖著地板,揣測有哪一個女性上班族會在新婚不到五天,難得有一個週末可在家偷閒時,卻一大早起床,摸東摸西的操持起家務,而且一副非把自己累得半死不可的模樣。
她分明是在躲他。躲什麼?當然是她沒有的!
「你還有哪裡沒弄好?我幫你。」他隨口問。
「已經好了!」她咕噥的聲音從口罩傳出,然後挺直腰,提起水桶及拖把朝廚房走去。「咖啡已煮好了,麵包是新鮮的,果醬都放在桌上了。」
他繃緊下頷坐在桌旁,拿著犀利的目光打量已卸下一身工作服坐定位的羅敷,許久才挪開視線,側轉頭去,露出嚴峻、有稜有角的側面輪廓。
半晌後,他才回過頭,打破沉默,一個字一個字的脫口而出,聲音清徹猶如洪鐘。「你怕什麼?我嗎?」
羅敷心一凜,猛然抬頭,重搖一下,「我沒有怕你。」她被他一反常態的冷峻表情嚇得驚慌失措。她從沒見過他如此駭人的神情。
「那你到底在怕什麼?」他重複問,冷淡的口吻讓羅敷倉皇。
「我沒有啊!」她倏地低下頭,矢口否認。
「永遠別對我說謊!」他冷然地說,然後站直頎長的身軀,兩步坐到她旁邊的椅子,口氣瞬轉輕柔,「你的確在怕一件事。從週二至週五以來,這事就盤據在你心中揮之不去,只因我太忙,沒法跟公司請假,所以省了蜜月,兩人的距離便被拉大了。但是今天是週末,你我皆不用上班,這讓你更是怕得有如驚弓之鳥,你以為我會不顧你的意願與安適,強迫你就範嗎?」
「我沒有……」她依舊不願承認,淚珠卻不聽使喚地頹然滑出眼眶。
他伸出一手攏住她的肩,另一手環住她的腰將她抱起,邁步走進客聽,跌坐至沙發上,擁著她,搖晃著她,想給她安慰。「我們一起克服它!你怕什麼?」儘管他心裡已經有了譜,仍捺著性子問。
「我不怕你,但……我不能,我就是不能!」她囁嚅地說。
「你不能!不能吃飯、不能成眠、不能開車,還是──」他泰然自若地引導她做更進一步的坦誠。
「我就是不能忍受別人碰我!」她大吼出來。
「很好!你瞧,這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嘛!」儘管心已在淌血,他仍漾著笑意鼓勵她。「通常一個正常人會對一件事產生莫名的恐懼感,大多是在兩種情況下形成的。第一種是曾經歷過不悅的經驗後所產生的排斥感;另一種則是全然陌生的無知所引發出無端的恐懼。你是哪一種?」
羅敷靠著他的胸,思揣著他的話。「大概都有吧!」
「好,那我們就先從第一種情況談起。假設你曾遇到另一個男人,結果他傷了你的心,收場是壞得一塌糊塗,是嗎?」
「不僅壞得一塌糊塗,簡直荒謬、可笑到極點。」
「荒謬、可笑!」他背往後一靠,橫了她一眼,忍不住重複她的字眼。
「你沒聽錯。我大二時,曾喜歡過一個同系的學長,他長得很帥,就跟十樓的鄔昱人一樣帥──」
「等一下──」他當機立斷地攔截她的話,皺起眉問:「你說十樓的鄔昱人,他是誰?」
「你同事啊!整幢參石大樓裡,大夥一致公推的帥哥。」
「沒聽過這號人物!」他粗聲粗氣地沖了她一句。心裡卻想著下週一得去十樓逛一圈,就算那傢伙是中華民國、甚至全世界最帥的人都不關他的事,但在他老婆眼裡,那混小子膽敢帥過他的話,就等著喝西北風吧!「繼續言歸正傳,你在大二時碰上一個沒生腦袋、不長珠子、空有外殼,而且是個敗絮其中的大郎中,你接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