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很感謝她的好意!」這是我唯一能去出的一句餂。
我忍下拔掉別針的衝動,只是低頭玩弄著新的戒指。
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一直沒挪開,許久才歎了一口氣,伸出一隻手來,輕輕卸下了我胸前的藍鈴別針。這親密的舉動,使他的手掃到我的前胸,我的臉隨即泛紅,而他正把玩著別針,也就沒注意到我。
「你撒不了謊的,若覺得戴著不舒服,就別戴吧!我另外再找個別的首飾給你。」他將別針順手收進自己的口袋,按著說:「我們得直接回倫敦,由於你生病,來不及裝箱打包衣物,所以你需要再添些日用品。」
他直視司機丁勒的後腦勺。
「不用,我可以請爺爺奶奶寄給我,我只要正確地址就夠了。」
「有必要庥煩老人家嗎?你現在已嫁作人婦,你教書時穿的那些套裝教我誠然不敢恭維,再買新的吧!」他意有所指地瞟了我身上的這套「舍監」制服。
「但是……」
「大爺我無聊喜歡花錢,不行嗎?你別婆婆媽媽但是但是個不停。」他好凶。
「我不反對大爺您花錢,但……」我連忙收口,改了一句。「有些重要的書籍及資料,我還是得隨身帶在身上,如果倫敦有工作機會的話……」我一看到他鐵青的臉急忙收口。
他像個恐龍化石般慢速度地轉過頭來,直盯著我,「我只說一遍。不會有什麼工作機會,因為第一,你會忙得不可開交。第二,你是格蘭斯特家的一分子,儘管現在是二十世紀,你還是得乖乖待在家裡。第三,歷代列袓列宗的藏書,大概花你一輩子的時間都翻不完,相信對你這等書癡應該是件大喜過望的事。第四,你得伺候我這個半殘、脾氣乖張又暴躁的丈夫。第五,學著應付你不喜歡的人。夠清楚了嗎?」
「你說得有條不紊,要不清楚也難。」他是存心要整我,我的先生是個虐待狂!
「此外,你的脾氣的確暴躁,說起話來又鹹又濕,但我不是」
「聾子!有必要用吼的。是嗎?」他接下我的話,神情嘲弄似地斜睨我一眼。!
這個人簡直陰晴難定,簡直像是地獄來的惡魔。不!惡魔也比他有教養多了。
「我會請我的律師伊先生把結婚的事打理好。我還沒打算對外公佈已婚的身份,願你能諒解,這樣做可以省去一些庥煩,因為我個人手上有件棘手的事尚未擺乎,突然的公佈婚事恐怕會打草驚蛇。」
「是和女人的事有關嗎?」我脫口就問。
他奇怪地瞥了我一眼,被我這個蠢問題搞得有點哭笑不得。「當然不是,你當我是人色狼嗎?老是搞七捻三的,是嗎?」
「我沒那個意思。只是如果我們到別的地方,消息就不會走漏出去了。」
「希望你不是在暗示我蜜月旅行的事。」他皺著臉說。
「老天!不是的,我只是認為……」我呆愣在那,強迫自己不要露出羞赧的模樣,然後倏地開口不再說話。為什麼自己總是扮演挨打的角色呢?
「那就好!我名下的房產雖然很多,但泰半已交由格蘭斯特董事會處理,不是成了博物館,就是展覽中心或畫廊。在蘇格蘭的西北斯開島上,我還保有一個古堡,叫莉樹莊。此時冬季,大西洋與北海的寒氣會扯裂你羸弱的身子。當然!如果你肯甘冒被凍死的風險,而害我做鰥夫的話,我沒異議!」
他簡單幾句話就會把我氣個半死。一點也不忌諱,我才剛當上新嫁娘,他就口出不祥之語。真想舉手賞給他一巴掌,把他打醒。
「放心!沒嘗到折磿一個堂堂公爵的滋味,我不會那麼想不開的。」我甜甜地給他一個微笑。
「真的?真巧!我們的嗜好有異曲同工之妙嘛!如果你先我一步走,我一定會難過得無以復加,愁著得再找人當出氣筒。為了我,甜心!你可千萬得保護自己。畢竟在這年頭,如你這等上選之質的受氣包,已是鳳毛麟角,無人能出其右。」
他左半邊臉也甜甜地回我一笑,讓我有股衝動想奪門而出。雖然他右半邊臉的傷的確破壤了他高貴的面貌,卻也增加了幾分邪惡的魅力。他怎能自卑呢?多數女孩子還巴不得交上他呢!他真蠢!我對他偷做了一個鬼臉。
不料前座的丁勒偷笑地捕捉到我的惡行。我故作無辜狀地慢慢撇過頭去。以司機丁勒的外觀看來,應該快有四十多歲了,八成已在公爵府邸工作多年,要不然嘉伯也不會若無旁人、肆無忌憚地以古語攻擊我。說著說著,他又開始了。
「發呆嗎?你怎麼老是在發呆,難不成我是其的娶了個天才惾女?」他挑釁的語氣,這回沒有激怒我。
「我不是在發呆,只是看著道路上的灌木叢,樹葉已然掉光,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這令我想起布朗寧的詩:倒下是為站起來,頓挫乃是為打哄得更精彩,睡眠是為了更清醒。」
他一副「饒了我吧」的模樣。「難得你有這等雅興欣賞酷冬摧殘綠葉的成果。可別太多愁善感啊!拜倫、雪萊、濟慈等人一向跟我對不上眼。他們的詩有礙健康,容易使我起雞皮疙瘩,更嚴重時,還會獸性大發。你怎麼會喜歡這欞俗麗、過分纏綿、聲色奪目的話呢?」他大發謬論地道。
「因為你剛好討厭這種詩,」我不甘示弱地道:「只有匹夫才無法體會他們的佳作。」其實我自己也不是其的很欣賞,但為了反對而反對,所以只得撐下去。
「我?匹夫!你們這種短視的弱女子才腦袋空空哩!每每只有「醉眼只宜有百月,干卿底事哭英雄」的假慈悲。」
我不以為忤,很自然地接道:「當然!我忘了你的喜好了,你以前不也總是孜孜不倦地翻看威廉.渥玆華斯的作品。他好像是浪漫詩人嘛!」
「他是浪漫詩人,但只寄情於山水間,所作的詩行,不卑不亢。他和拜倫等人不可相提並論,他是言之有物,可不會專寫一些兔死狐悲的文章。」他一本正經地對我說教,我嗤之以鼻,心底其實樂得很。
嘉伯交代丁勒載我們到武士橋,準備開始採購,車子經過了數家知名且老字號的大型百貨公司。好奇心教我忍不住多看幾眼,最後丁勒將車停在與哈洛德百貨同條的街上後,我們便下車。
「你要帶我去哪裡?」他不理會我的問題,推著我的手肘,直到停在一家叫薇安流行坊的名牌服飾店前才止步。他推著我進去,一點也不溫柔,令我反抗地想打掉他的手。
這真是荒謬!我們不像新婚夫妻,倒像一對鬧上法庭的怨偶。
進人這家體面非凡、高貴雅致的店面時,他投給我一個警告的眼神,而後對趨前而來的店員微笑。
除了我,他對任何人都能和顏悅色。
「晚安!范嘉伯先生,您大駕光臨令小店蓬蓽生輝。」這位三十出頭的女十對嘉伯慇勤有加地微笑。他似乎跟她很熟,我頓時想起了律師伊先生的話,公爵和紡織及服裝業有來往,採購服飾對他而言是家常便飯。
「梅!請你將薇安這一季的新裝安排一下,我想介紹紿身邊的這位女士。」
他將風衣脫下,放在在肘間,來回巡視陳列的服飾。
梅專業地準備著發表會的錄影帶及目錄,嘉伯已坐進了偌大的沙發內,伸出一根手指,對我一句,比比旁邊的沙發椅示意我坐下。
梅很快地坐在嘉伯讓出的位子後開始解說。
梅賣力的解說,用了一些諸如車邊、線條、打褶等術語,我聽不懂,只能看著他們。他的頭微傾,耳朵根本就已快帖上人家的唇了,這兩人的德行彷彿要穿衣服的是他,而不是我。
最後他終於瞥見我百無聊賴的神情,才示意梅改天再談。
「有沒有喜歡的?」這回他客氣多了。
我根本答不上來,只好硬著頭皮在目錄上翻看,挑了一件杏桃色的羊毛料長衫,一套灰色中性化的套裝,一件深綠色連帽的小羊毛連身裙。
他毫無異議地點頭請梅幫我量身,改尺碼。
我覺得總是像個蛤蚌似的閉嘴也不是辦法,便對梅稱讚著衣服。「這些衣服都是上乘之作,不管我挑哪一件都會為其他衣服惋惜,因為它們是這麼的美!」
梅高興地同意我的話。
大老爺則坐在那,嘲諷似地以眼神暗示我省省口水,他難道會不知我是在裝腔作勢?並且故意順水推舟地對梅道:
「既然這樣的話。梅,麻煩你把目錄上的衣服、鞋子、帽子、配件都算算,這位夫人打算全部打包。」
梅羨慕地看了我一眼,我對她苦笑了一下。惡狠狠地回瞪坐在沙發內的嘉伯,他也回給我無辜的一笑。
我學乖了一件事那就是少跟他陽奉陰違。
我看著他掏出一支金筆,對梅說:「帳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