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去太遠的地方吃,」語瞳坐在車上開始緊張。「我還得回公司上班。」
「不遠,」以淮熟練地操控著車子。「基隆而已。」
「基隆?!」語瞳尖叫了起來,感覺像誤上賊船。「那我下午上班肯定會遲到的!」
「會遲到,那就別回去上班好了。」他回答得極順,理所當然似的。
「怎麼可以?!」語瞳又驚叫起來。「我又沒請假,只是中午休息時間……。」
以淮迅速打斷她的話,把車上的行動電話遞給她:
「假可以現在請。」
「這不是請不請假的問題!」語瞳又嚷。
「等等,等等!」話又被以淮卡斷。「你告訴我,你有多久沒去過海邊了?喔,不,這樣講不對,你才剛從海邊工作回來。這麼說好了,你有多久沒去山上?」
語瞳訝然蹙眉。
「沒事上山幹什麼?我又不愛爬山健行。」
「就算不爬山健行,你也已經很久沒有放開心情去郊外走走了吧?」以淮擅自下斷言。「我看你每天窩在那個辦公室裡被殷瑋蘭折磨,再不然就是在會議室做簡報、飯店辦活動。你知道你需要什麼?蹺班跟我去閒晃!」
語瞳聽到最後一句噗哧笑了起來,換成她揶揄他:
「堂堂總監帶小職員蹺班?這似乎不怎麼像話。」
「算了吧,全世界的總監可能只有我最不像樣。」以淮現在不僅禁得起別人的玩笑,還很能自嘲。
「台北的職位、紐約的職位我全是掛名,沒有實權。我老爸只管拿錢補償我就是,其他的,他也顧不著了。」
以淮的口吻有點悵然若失,這似乎牽扯到而雅跟語瞳八卦過的——以淮跟慕淮一家複雜的關係。因此,她不再開口了。
「走吧,別管那麼多了。」以淮很快地又把話岔開:「我活到這麼大,學到的就是——如果可以的話,就盡量率性做自己。地球這麼大,天塌下來也不會是我去頂,你蹺一天班,地球也不會因此而不轉動。既然一切照常,又有什麼關係呢?」
語瞳從沒這樣想過。
她不由得偷偷望著他的側面,那雙深海明眸此時不再陰鬱,而閃著淡淡的無奈,原本譏誚的薄唇此刻線條也柔和了下來。這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他帥勁俊美、冷漠嘲諷的外殼之下,包藏著什麼樣的心事?
他週身築起的牆,讓別人無法跨越一步。語瞳也曾深惡痛絕過他的冷牆高築,可是現在,那道牆似乎為她開了一道友善的縫隙。
語瞳知道自己不該,但她好奇。
像是走進一個無底的山壁峽谷,明明知道前面可能危險且無出口,但峽谷中的神秘美麗,卻教人不捨而沉溺。
蹺一天班,的確不會引起天下大亂,她剛從南部回來,實在也沒什麼非得接續的工作,她是可以奢侈、放肆不乖一次,把自己放在軌道之外。
放肆的樂趣、軌道之外的自由……光只想著,語瞳就已經快樂了起來。她沒再表示什麼,只是拿出了行動電話,當著以淮的面打電話回公司請假。
高速行駛中,以淮挪出空檔給了她一個讚許的笑容,那雙帶笑而令人銷魂的深邃瞳眸……她只覺得自己像是被分解、被吸引了。
語瞳心跳紊亂,很快移開了目光,遮掩似地打開了車窗,讓窗外的風吹進來,吹散這車裡的曖昧氛圍。然而強風刮著,把語瞳懶得整理的頭髮刮得更亂了,她忽然想起今天穿的只是很尋常的背心裙,一點也夠不上美麗。但——她為什麼在意起自己在以淮面前是怎樣的裝扮外表?
感覺有些莫名其妙,於是選擇安靜不發話。
路過速食店,以淮一個人跳下車去,回來時拎了一大堆食物,語瞳忍不住捂著嘴取笑:
「不是要請我去吃午餐?就吃這個?」
「我不相信有什麼好料理殷慕淮還沒帶你去吃過。」以淮反過來問她:「你在乎?我看你不像一定要華衣美食的女人。」
以淮說對了。語瞳輕輕一笑。
「看在你買了我喜歡的炸雞份上,這次饒了你。」
有了語瞳的許可,車繼續前行,窗外風景由都市轉為城郊。上山,不知名的山,車停在一片山林之前。
以淮下車,牽著她的手往山林裡走。密林深處的小徑,落葉細草如織氈,綠毯盡頭,清沁地躺著一條小溪,一陣風搖水潺,恍如令人驚喜的幻夢。
語瞳呆望著這一片美景!太美的事物令人眩惑,令人屏息,語瞳好半天才喃喃回神吐出一句:
「台北有這種地方,我真想像不到。你怎麼知道這裡的?」
「我喜歡這種地方,所以只要到過一次,就一定記得。」以淮把剛買的食物隨手一放,找到一塊平坦的大石頭躍上去,自然又隨性地在石頭上躺了下來。
「那回我半夜去海邊,不過是想一個人靜靜,看看夜晚的海灘罷了。」
不料語瞳神經兮兮地闖了進去,還當在演驚悚電影……一想到這件事,語瞳就覺得好丟臉。
「很難把你跟這種自然的地方聯想在一起。」
語瞳打開食物的袋子,拿出一個漢堡,走過去遞給他,在他身邊的空位坐下。
「為什麼?有什麼不對?」他抬起頭,不解地問。
語瞳慧黠一笑。
「我只是很難想像一個看起來如此高傲、善嘲諷的男人會喜歡這種幽靜閒適、舒服和緩的氣氛。」
「高傲?」以淮哼了一聲,大口咬著漢堡。
「看來我在你們眼中,像是個很討人厭的傢伙。」
「說實話,我曾經很討厭你……唔,也許到現在還有點討厭。」語瞳朗朗一笑,回憶起那回在廣告公司的初見面。
「畢竟哪有人像你這樣的,第一次見面,對陌生人那麼傲、那麼不屑,看不起人的樣子。」
「那是因為我不喜歡殷瑋蘭。」以淮靜靜看她一眼。
「你來幫殷瑋蘭拿東西,我以為你是她的爪牙、得力助手什麼的,連帶一起討厭上了。」
「好吧,就算你解釋得通,可是你又為什麼整我,要我幫蘭倩拍廣告?」既然要算總帳,索性統統搬出來,有什麼芥蒂一次解決。
「我說過不是整你。」他看了語瞳一眼,微泛著笑意的唇角,令人迷眩。
「你很美,真的很美,美得生動,美得有味道,說實話,我很少見過像你這麼特別的女人,不推薦你推薦誰?」
語瞳的臉緋紅了!他這麼肆無忌憚、毫無掩飾的讚美,教她無言以對,心卻飛揚上雲端了。
她喃喃地說:「你對每個女孩子都這麼說的嗎?」
「當然不是。」以淮笑了,脫掉鞋子捲起褲管,讓腳趾在水中晃蕩,一副悠閒自在的樣子。「如果我能對女孩說這類的話,只怕也不會留給人高傲嘲諷的印象了。不過說真的,你為什麼不乾脆留在媒體當廣告明星?」
語瞳看他玩水玩得開心,也學他脫了涼鞋。溪水又冰又涼,好舒服!可是語瞳卻微微蹙眉:
「我才不要!我寧願待在IMP當企劃。」
「為什麼?」他的眼光洞悉而嚴肅。「我不覺得這是個多有趣的工作。難不成這是你夢想的生活?」
如此說法似乎太嚴肅了些,語瞳聳聳肩。
「其實除了殷瑋蘭可惡了點外,也沒什麼不好,還頗有成就感的。這年頭生活不能太挑剔啦!」語瞳笑著,頑皮地濺起了溪水。「哪像你這麼正經八百的。那你說好了,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活?」
他赤腳走進小溪的清淺水流中,陽光透過樹枝灑在他身上,霎時他的眼光似乎柔和了下來。
「我曾經去過一個地方,是個小島,在美國東南角,巴哈馬群島的其中之一,叫伊露瑟拉。」
他慢慢說,聲音帶著夢般的真誠——
「伊露瑟拉是希臘文,意思是「自由之島」,特產是鳳梨。那裡接受文明卻未被文明污染,藍天,綠樹,白雲,沒有商場的壓力,悠閒緩慢,而且……自由自在。」
他撈起一片水中飄浮的野花瓣,將它拿回來給語瞳,笑了笑。
「我想要的生活,就是住在那樣的島上,沒有那麼多的家族糾紛和企業競爭,安閒幽靜地跟澄淨的溪水青山為伍。」
語瞳怔怔看著那片伴著水珠的花瓣,似乎也被帶進以淮的夢中了,她喃喃重複著:
「伊露瑟拉……好美的名字。」
他回到大石頭上,縮起了腳,似乎想把腳曬乾。
「如果有機會的話,去看看那個島,你會喜歡上它的。」
「我會去的。」語瞳朝他一笑。
「也許……。」以淮忽然頓了頓,調離了視線。「你跟慕淮結婚的時候,可以去那裡渡蜜月。」
語瞳怪怪地看他一眼,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說:
「我沒說過要嫁殷慕淮。」
「為什麼?」以淮已成習慣的譏嘲再度浮現唇角。
「如果你嫁給慕淮,就是我的大嫂,那你可能就會是全殷家我最喜歡或者唯一可以聊天的人了。要是你不嫁他,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