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一位有過客串演出經驗的朋友,突然從觀眾席中衝上台去,像早就安排好的,一把將手足無措的我抱起,走入伸展台後。第二天,我就接到了滿滿一年的秀約了。」
說完故事的費琦,站在天空最閃亮的金星下,對微笑的巖也揮著再見的手。
這是費琦曾經有過的好運氣。她瑞想著,遇見自己,算是巖也的幸運還是不幸呢?
「還記得嗎?那一天你是如何衝上台去,將我一把抱起的?」費琦望進尚恩的眼睛,裡面有他們十年前共同的回憶。費琦繼續回想著:「你解救我之後,其它的Model都投以羨慕的眼光對我說,妳的男朋友又高又帥,他也是Model吧?」
把玩著手中米色的抱枕,費琦沒有心機地說:「如果他們知道你只是我的心理醫生,根本不是我的什麼男朋友的話,一定會很驚訝的。」
看見難得的笑容,開展在費琦的臉上;聽著費琦鉅細靡遺地訴說著,那個男孩子是如何神奇地將陽光染進她的發裡,一種莫名的妒意,像一把火,在尚恩的心中燎燒了起來。
他突然懷念起當時扭傷腳,完全將重量依附在他身上,完全將身體交託給他的費琦。
那時候的她,只有他能解救。
「不過,也沒有什麼好驚訝的,你的工作,本來就是要將我這種人,一次又一次地,從無助中解救出來。」費琦理所當然地說著。她的表情,讓尚恩的心遭到痛擊。
「那一刻,我憑著直覺,只想衝上台去強行帶走受傷的妳。現在想起來,覺得自己當時的舉動真是可笑,我想,在非常時刻,總是有人會挺身而出來搭救妳,根本不需要我多事。」尚恩放任自己,任性地說了一堆很不專業、很不像自己作風的話。
然而,費琦完全聽不出尚恩的弦外之音。
「我去倒飲料給你。」她站起來,跟上淺米色的絨布拖鞋,向廚房輕快地走去,習慣性地伸出手,想撥弄頸後的長髮,一撩撥,卻撲了個空。
「留了那麼久的長頭髮,變成這個樣子,還真不習慣。」她笑著自己。
尚恩看著費琦,忽然有種陌生的感覺,他很想孩子氣地對她說:「連妳自己都不習慣;如果Paul回來了呢?他會習慣嗎?他會認得妳嗎?」
他能預見,聽完自己這番刺激的費琦,一定會失神地將剛從廚房端出來的兩杯水,連杯帶水,肢離破碎地潑灑一地。
然後,濃濃的陰霾將會爬上費琦蒼白的臉,遮蓋住發上那一抹才剛染上的陽光。
但,他畢竟沒這麼說。因為,費琦受的傷,總會成正比的,變成自己的痛。
「這是你最愛喝的熱帶水果茶。」費琦將尚恩在她家習慣用的綠色馬克杯遞給他,伸手間,費琦露出左腕上盤技纏葉的手環刺青。
她已經渾身充滿疼痛的烙印了,好不容易,陽光般的笑容終於出現在她的臉上,他怎麼可以再用陰霾掩蓋住它?
尚恩並沒有伸出手接過馬克杯,而是像大哥哥一樣,將手輕輕地撫上費琦透出淡淡甜香的短髮。
「這個髮型很適合妳,妳現在看起來,像一個快樂的小女孩一樣。」他的微笑或許不真切,但,說出口的話全是出自真心。
「那個小男生也是這麼說的,他說,這是一個將陽光別在發上,快樂的髮型。」費琦快樂地說著。
笑容自尚恩的臉上褪去,他的手撫亂了費琦的頭髮,模糊了那一抹巖也為她染上的陽光。
第三章 綠街99號
白色迷霧,大雨滂沱。
站在屋簷下面對鏡頭的男人—和摻著藍色雨傘背對鏡頭的女孩。
「為什麼﹖」女孩的言語中有忐忒和顛抖。
「對不起,我還是喜歡長頭髮的女孩。」男人說。
藍色雨傘從女孩的手中脫落,隨著風,飄向哭泣的仄色天空……
推啟冰涼的超市玻璃門,女孩尾隨在男人和長髮女伴的身後。
仍背對著鏡頭,女孩用不安的姿態,撫著自己亂無頭緒的短髮,透過商品間的縫隙,窺探著情人和長髮女孩的一舉一動,突然,一個銀紫色瓶身,上面寫著CARE的造型洗髮精,從擺滿商品的陳列架上,躍入她和鏡頭聚焦的凝視中。
時空捲入紫色漩渦:華麗的場景,優美的音樂,浪漫的燈光。
面對鏡頭的男人,擁著身材姣好,背對鏡頭的女人翩然起舞。
「嫁給我,我已經不再在乎妳是個短髮的女孩。」男人充滿愛意地說。
「Youdon'tcare!ButIcare.」已經變成女人的女孩推開男人,轉身要走。
回過頭來,第一次以正面面對鏡頭的美麗女郎,將俏麗而不失女人味的頭髮輕輕一撥。
在她臉上綻放的,是一抹掌控全局的自信笑容。
「費琦的頭髮真的好好看。」仰望著D區轉角的電視牆,戴紅眼鏡的女孩,對戴牙套的女孩說。
「我告訴妳喲,我有一個同學的姊姊在天母一家美發店當助理,她說,費琦的頭髮是她們店裡的一個設計師剪的。」
「真的還假的?」
「騙妳幹嘛!她還說,那個設計師不但年紀很輕,而且長得很帥喲,單眼皮的大眼睛,帶著一股淡淡的憂鬱,長得就像金城武一樣。」
「哇!真的還假的?我最喜歡金城武了。」女孩推一推快滑落的紅眼鏡。
圍觀著電視牆的人群裡,匆匆忙忙地閃出兩條人影。
「走了啦,斐麗!」費琦將斐麗從電視牆前硬拖出來。
「讓我再看一次那個廣告嘛,這可是我一手捧紅的模特兒拍的第一支廣告片。」
「電視天天都有翻,而且真人就在妳的身邊,有什麼好看的嘛。」
「Baby,Youdon'tcare!ButIcare.」斐麗回過頭來,搔首弄姿地說。
「我的語氣有那麼放蕩嗎?」費琦邊笑邊推著斐麗往前走。
「喂,剛剛她們說的,是真的還假的?」斐麗學著小女生神秘兮兮的口氣。
「什麼真的還假的?」像被電觸到一般,費琦的心一陣緊縮。
「說那個設計師長得很像金城武呀。」
費琦鬆了一口氣:「在小女生的眼中,只要是長得好看一些的男孩子,每一個都長得像金城武。」
「不像金城武,那,他長得像誰?」斐麗窮追不捨。
「像……」費琦的心和舌頭都打著結。
「不管他像誰,也不會有尚恩的翩翩風度和溫柔體貼吧?」原來斐麗的重點在這裡。
「妳說到哪去了?尚恩是我的醫生,他當然要對病人溫柔體貼嘍。」
「是呀,是呀,他對病人還真是夠溫柔體貼的。不但逢年過節來送禮;還像7.Eleven一樣,為妳二十四小時待命服務;最近妳頭髮一剪,他就又是送帽子又是送圍巾的。」斐麗拉了拉纏繞在費琦脖子上,滾著紫邊的黑色絲巾。
「如果我著涼生病,他的麻煩會更多,所以他送來這些東西為我取暖;這和他怕我焦躁難安,預先給我服用鎮定劑一樣。」費琦振振有詞。
「如果可以,他會把自己送來為妳取暖。」
「尚恩的未婚妻,不是為了他從空姐改行,將工作搬到地面上來,開了一家精品店嘛!那些帽子、圍巾,一定是她幫他選的。」突然覺得絲巾太糾纏,費琦將它從脖子上扯下,移束在背包上。
「什麼未婚妻?是前任未婚妻。人家解除婚約都八百年了。說到婚約,咦——尚思是在妳訂了婚的不久後訂的婚;在妳恢復單身的不久後解除的婚約,妳看!鐵證如山。嘿!嘿!」斐麗一副佩服自日己的樣子。
「妳的聯想力也太豐富了吧,不要硬把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連連看好不好。」
「可是,尚恩的人真的很不錯呀。」
「尚恩不但人好,更是一個好醫生。相信我,醫生對病人付出,並不代表他們想和病人長相廝守,白頭到老。」費琦拍一拍斐麗的肩膀,像安慰她一樣。
「妳那屬於女人的第六感,一定是被妳家那一缸子魚給吃掉了。」斐麗氣結。
「我希望牠們繼續吃掉我的第一感、第二感、第三感、第四感和第五感。」費琦用五根手指數著,當五根手指都被自已拆彎不見時,她的臉上露出被成全、滿足的微笑。
「把自虐當享受的女人。」斐麗對她翻白眼。
「妳和少中,成天忙著幫我善後,你們夫妻倆,才真的是把折磨當享受。」
「咦,原來妳的良心還沒被魚吃掉呀。嘿﹗嘿!嘿!那好,給妳一個贖罪的機會。」斐麗露出一張狐狸臉。
「什麼都可以,千萬不要再幫我牽紅線。」費琦對斐麗雙手合十作揖。
斐麗露出一個「幫妳牽紅線?那不是又自己找罪受」的表情:「CARE的第一波廣告的反應很好,廠商要求再拍下一隻廣告。這一次,導演希望能找原來的設計師幫妳作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