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掛在那裡的,是妳沒有注意到。」
「我不可能沒有注意到這張照片的。」費琦認真地爭辯著。
「有的時候,並不是眼睛真的沒有看到;而是自己的心,故意叫眼睛視若無睹。」
「你是說,我的心故意叫自己不要看到這張照片,不要看到Paul?」費琦有一點無法接受,自己的心,竟然想蒙蔽眼睛看到的事實。
「或許,妳是在試著擺脫從前和記憶,這對妳而言,應該是一件好事。」尚恩為費琦沖咖啡,異常冷靜地說。
「不,不會的……」Paul是她曾經深愛過的人,她永遠也不會把他從生命的某個部份抹減掉。
「妳有沒有想過,如果Paul回來了,如果他現在就出現在妳的面前,難道,不會為妳帶來困擾嗎?」
「我……」費琦已經很久不曾期待Pan會出現在現實裡了,她更沒想過,如果Paul此刻出現了,她會怎麼做,她該拿巖也和自己怎麼辦?
費琦不知所措地低下了頭。
尚恩看出她的矛盾和衝突:「所以,妳寧願叫自己不要看見某些東西,某些人。」
費琦現在才發覺,自己竟然是一個如此無情的女人。她以為她愛Paul,也以為她愛巖也,原來,她最保護,最愛的人,是自己。
她被自己的醜惡嚇到了。
「最近很少看到妳,好嗎?」尚恩問。
費琦撫摸著相片中Paul好看的臉,恍恍惚惚地陷入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聽見尚恩的話。
尚恩遞給費琦一杯咖啡:「妳的精神好像不太好,是不是因為軋戲的關係?」
觸碰到咖啡的熱度,費琦才回過神來:「嗯?你剛剛問我什麼?」
「我問妳,最近好嗎?」
「尚恩,你是不是曾經告訴我,睡眠時,是潛意識最能活躍思考的時候。所以,夢大都是自己沒注意到的深層心理表現,代表著一種很重要的訊息。
最近,我常常被同一個夢弄得很不安穩,醒過來時,往往一身冷汗,就再也睡不著了。」
尚恩喝著手中的咖啡,靠在裝飾的壁爐邊,對費琦作出願聞其詳的表情。
「這幾天,我都會夢見自己,深陷在一片藍紫交錯的氤氳湖沼裡,不停地刷洗著一面鑲著銅邊的古董鏡,每當我快刷洗乾淨的時候,就會有一條影子像污漬一般,又侵覆了上來,怎麼刷都刷不乾淨。一直到最後,鏡子裡的影子,會凝聚成一個戴著面具的人。」
尚恩專心地聽著,並沒有搭腔。
「我的潛意識裡,是不是藏著一些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
「解夢這種東西,並沒有真正的科學根據,如果相信了,就是迷信。」尚恩不太願意說。
「我不會迷信的,最近我的心好亂,我只是好奇,想聽一聽,當做參考而已。」
「最後,鏡子裡的那個人有摘下他的面具嗎?」
「這個夢,我連續做了好幾天。一直到昨天,我為了看清鏡子裡的人,終於在夢裡,打破了那一面鏡子。」
「結果,妳看到了什麼人?是妳自己?還是妳所認識的人?」
費琦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了:「那個人,好像……好像是Paul,又好像是巖也。」
「那,究竟是Paul,還是巖也?J尚恩的口氣有…點咄咄逼人。
費琦無助地搖頭:「因為在夢境裡,他們兩個人實在太像了,所以我真的分辨不出誰是誰。」
「是夢境裡的鏡子太模糊,讓妳看不清楚。還是,在現實生活裡,妳原本就分辨不出哪一個是巖也,哪一個是Paul?」
「不是,我把他們分得很清楚,我一直都很清楚,我一直都……」費琦的唇顫抖著,肯定的聲音越來越弱。
「妳自己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就好。我說過,解夢是沒有科學根據的。」尚恩安撫她不安的情緒。
「可是,你說,夢境裡可能也潛藏著連自己也不知道的真心。」費琦緊抓著尚恩的手臂不放。
費琦已經許久沒有與他靠得那麼近,她依附著自己的姿態和溫度,是如此地令尚恩悸動和想念。雖然他知道,費琦已經逐漸陷入懷疑和不安中,她的情緒正開始失控和脫離軌道。
「費琦,告訴我,那個男孩子,他對妳好嗎?妳知道他對妳是真心的嗎?和他在一起,妳真的快樂嗎?」
費琦拚命點頭:「他對我很好,他很愛我,他什麼都想給我,我是真的覺得很幸福、很快樂。」
正如席妮所說,現在和費琦說些巖也的不是,她能接受多少?她能聽得進去嗎?
尚恩抹去她臉上悄然滑落的淚水:「那,妳為什麼不安?為什麼要哭?」
「我……我不知道。」
「我不希望妳受傷。」尚恩說。
「他是一個善良的男孩子,他不會傷害我的。」
「那,妳對他好嗎?妳愛地夠純粹嗎?妳的愛會不會對他造成傷害呢?」
「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費琦抹去自己的淚水,強迫自己鎮靜地去面對尚恩的問題。
「他願意當一個,妳永遠也刷洗不掉的影子嗎?」
「我……我並沒有把他當做任何人的影子。」費琦捏緊自己的拳頭。
「從來沒有嗎?」尚恩望進她的瞳孔裡。
「我……」因為那天巖也對她說的話,因為一個個揮不去的夢,因為尚恩對她的質疑和剖析,費琦對自己,漸漸變得沒有把握了。
她像對自己長久的偽裝宣告失敗地,整個人垮了下來。
尚恩心疼地將她攬入懷裡:「我知道,從小到大,妳一向最怕的,就是自己去傷害到別人,我只是不想看見有一天,當妳發現了自己辜負了一顆真心後,因為自責,又回過頭來傷害自己。」尚恩順著費琦的頭髮輕撫著。
「尚恩,怎麼辦?我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麼自私,自己這麼壞,怎麼辦?怎麼辦?」費琦哭濕了尚恩胸前一大片的杉衣。
「被愛是快樂的,傷害是無心的,或許,愛妳的他,願意為妳做一個永遠的影子情人。」尚恩說。
——影子情人?
費琦被這四個字狠狠地甩了一個巴掌。
看著費琦被剝開的傷,尚恩放任著傷口的裂痕越陷越深,放任著傷口的膿液肆意漫流。
他狠下心來對自己說:「這一切,都是為她好。等她不再玩火了,我有把握,能為她縫補好傷口的。」
第十章 下雪城堡
剛剛還好端端的艷陽高照,突然間,一場莫名其來的雨,下得整個城市都慌亂了手腳。
斐麗和麥倫一起從經紀公司的大樓裡下來,斐麗看見巖也濕淋淋地站在騎樓下,一臉忐忒和焦急。
看見斐麗出來,巖也滿心期待地,在斐麗的背後左右張望。
「巖也,你在這裡等誰啊?」斐麗察覺巖也的表情有異,先支開麥倫。
「費琦她沒有和妳在一起嗎?」
「費琦?這幾天,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嗎?上次遇見她,她還神秘兮兮地告訴我,說你要帶她去一個可以數羊的地方旅行。」
「前一陣子,我打電話給她,她都很冷淡上直叫我要好好地過真正屬於自己的生活。這幾天,我索性到她家樓下去等,結果,費琦像搬了家一樣,我什麼都沒有等到。」
斐麗露出了然一切的表情:「你們這對令人忌妒的小兩口,終於吵架啦?」
「沒有啊。」
「不要不好意思啦,情人之間能吵一點架是好事,表示你們已經脫離青澀期,要步入了另一個深層溝通的境界了。」斐麗用力地拍了拍巖也的肩膀。
「費琦最近連話都不跟我說,我們怎麼吵得起來。」
「一點爭執也沒有?」
「或許,是她在生我的氣。」巖也失魂落魄。
「童巖也!你做了什麼對不起費琦的事?」斐麗一直以為,這一次將費琦交給巖也很令人放心。現在聽見她被欺負了,她一把揪住巖也的衣領,劍拔弩張了起來。
「她費盡心思,為我爭取電影試鏡的機會,但是我並沒有接受,我讓她失望了。」
斐麗解除了警戒:「你還真不瞭解費琦耶,她不會為了這個和你賭氣的。想一想,她不和你見面,還可能是為了什麼?」
巖也左思右想:「嗯……上一次上山,拍『影子情人』的戲,我隨口開了一個玩笑,說我想做我自已,我並不想做影子情人。然後,下山的一路上,她就變得很奇怪。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斐麗這次真的明白了﹕「不是你說錯了什麼。我想,她是在和自己生氣,在和自己鬧彆扭。」
「為了什麼?」巖也一瞼困惑。
「巖也,費琦她很愛你,你知道嗎?」斐麗很認真地對巖也說。
巖也點頭:「我知道,我也很愛她啊。」
「在感情的路上,她曾經絕望地摔進谷底,身上還烙印著清清楚楚的傷。現在,要再愛一次,她會變得很容易膽怯、很容易害怕。」
「我會用我的真心,用我的身體,用我的生命保護她,我並不會讓她受傷,她並不需要害怕啊。」巖也急紅了一雙眼。